伏后秋凉,随绿风而入秦岭之斜峪关,穿褒斜古道,未近留坝县的“留侯祠”,便觉谷风清寒透骨,仙气裹挟身心,汉张良之辟谷地——那郁郁葱葱之紫柏山便以它的巍峨群峦和烟霞云海,给余以高山仰止般的敬畏和入神入化的无尽想象了。
入夜小住于山中,独享这人间少有的清静之福,那墨韵般神秘的紫柏山,如静卧的苍龙。峰坡间隐出的半缺明月,如金镰倒钩;而山畔之河溪,黑水击石,声啸流咽,一夜便枕涛入梦,似听那弃官就隐之汉张良,在那五云“西城山洞”,正同仙家赤松子下棋絮语,说经论道,余则亦觉轻身化羽,遐游于那峰峦不尽的紫柏山中了。
晨起山中极静,见那濛濛雾雨已经笼了紫柏山的龙脊。静中虽有几声清脆鸟鸣,但不久则岑寂无声,重云浓雾已经包笼了整个紫柏群峰。雾中冷雨如针,寒气凛冽袭人。披棉猴于山下乘新修索道登山,至2300多米之龙如山天坦草坡时,雨雾已融化余之周身,头顶如淋冰屑雪片,而天雨骤然如注,天地白茫一片。不见紫柏山影,但见栈道两旁称作“莲环坦”之草坡(少见松柏),那茂密青绿之苔草如绿毯铺展,水露晶翠;那灌木状的金竹、野山楂、三棵针,一丛丛地散于山石之间,凌风凌雨,凌寒凌霜却啸傲空山。草甸里的紫柏山“神葱”(野葱),在大雨中洗浴得更为青翠,如一枝枝“神笔”,在这张良隐居辟谷之茫苍天地,写下了多少世人难以破解的天书秘文呢。
众游人因滂沱大雨和冷浸寒气而迅速下山,怨声中皆感雨雾白茫,四野皆空而沮丧。余则同好友,中国“龙”学专家庞进君伫立于龙如山(紫柏山又名)之莲环坦峰间,仰首领受这天雨灌顶之幸之神。领悟于道家仙风、仙雨、仙气之沐浴之爽。在那忘却凡身的空冥中,在那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不见”的天地间,似觉那布衣仙家张良,从那云中雾中雨中飘飘而来,那黄石大书雨中有声,赤松子引道而行。余亦在这云中雾中,似凡似仙,已不知身居何处而云游于仙境了。
庞进君随感而发,紫柏山又名“龙如山”,今日又幸遇“龙雨”,他研“龙”学有龙之幸;而余亦属相为龙:皆因“龙”而巧合,乃千年难逢之神幸矣!于是,踏雨下山,虽已淋得全身湿透,却全然因领受“龙”雨而乐不思归。
下山途,有一名小何的美姑相随,她见我追寻张良当年隐于紫柏山的踪迹,便赐我一片手抄的小诗。词名《浪淘沙·紫柏山》,这山野读诗,令我心怀温热,甘霖灌浇——
大雾锁青山,
茫茫云烟。
七十二洞藏幽景,
八十二坦显奇观,
如梦如幻,
秦汉越千年。
悲喜张韩,
未央宫中烹猎狗,
紫柏山下闻管弦,
英雄神仙。
壮哉,奇哉,沉哉。我打问词作者何人,小何遥望云山雨天,轻声吟道:“大雾锁青山,茫茫云烟……”
原是无名诗人。哦,我忽然从小何的吟唱和这首壮美而深沉的《浪淘沙》中有所感悟。关于张良,人世间有过多少贤达、壮士、文墨骚客之感怀,长诗短句、题联刻石之赞颂呢,或赞其“激流勇退”,或叹其“成功不居”。或者是“从赤松隐”“知止拔俗”,或者是“名高青简”“心与天遨”等等,无论作何评判,皆因世情而论道。然,谁人又能及今日我在紫柏山受天雨之沐之天道神悟呢。寻觅张良,寻觅黄石、赤松之神境,寻觅人生之至高境界,何以至圣至真?!云中矣,雾中矣,山中矣,雨中矣,天地之间矣!?我与庞君心照不宣,灵犀一通,只觉目清身爽,灵魂清净无尘,心底只留紫柏山的雾雨烟霞了。
2009年8月27日紫柏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