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就读的维也纳九区瓦瑟高级中学,近日用了两天时间,搞了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特别活动,将六十八年前,即1938年3月18日在校的犹太生请回母校,以当事人的亲身经历,痛诉法西斯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以历史真实史实,活的教材,给下一代进行反省历史,热爱和平的现实主义教育。听了我儿子的讲述,又阅读了校方网页上相关报道,我内心祈望和平的愿望异常强烈,战争的血腥太恐怖了,平安活着是件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1938年3月18号,这是一个具有特殊历史意义的非同寻常的日子,奥地利自动由一个主权国,变更成纳粹德国的一个洲,开始启用德国对待犹太人的政策。学校先后将几个不同区的犹太学生集中到九区瓦瑟中学,开始只是十区到十四区的学生集中上学,后来一区,七区,八区的学生也必须转到瓦瑟中学。大环境令犹太学生十分恐怖,戴红绣标的纳粹可以公开辱骂犹太人,可以抄家。一天前还是好朋友,第二天蓝眼睛的日尔曼人,向曾是朋友的犹太人吐唾沫,公然羞辱,反目为仇,没有别的理由,就因为是犹太人,人人可痛之。 学校课程没有什么特殊变化,继续按步就班地进行。但在两周以后,瓦萨中学成了盖世太宝的指挥中心,所有犹太学生被强行转到一区的另一所中学。有一些学生开始向其他非德语国家,如英国、法国、日本、中国等国逃亡。他们最小的年仅十三岁。多亏学校开设了英语课,使他们不管到哪里,还有几句可以应付生活的基本语言。1938年秋季战争开始之后,没有出逃的同学和他们的家人,百分之七十都死于集中营。
六十八年过去了,近七十位劫后余生的犹太生老校友,年龄最小的也八十有余,从美国、以色列、澳大利亚、英国、法国等世界和地专程返回母校。这些人真可谓出类拔萃,有以色列最大报纸《自由之声》的主编,有曾任关贸总协定的执行主席,有澳大利亚大学化学教授,还有许多在工商业界成就卓著的巨子。他们青少年时代以逃亡的形式边活下去,边读书,知识使他们成就了一番不寻常的人生业绩。他们的到来,令瓦萨学校的师生对当年奥国和德国法西斯犯下的滔天罪恶有了具体深刻的了解。没有说教,没有口号,有的是历史见证人沉痛的回忆,和曾经发生过的悲惨经历。这样的教育,使奥国下一代懂得和平的意义,使他们对历史不会曲解,更不会轻易地为法西斯的罪恶辩解。
发起这个活动的是宗教学老师和我儿子的班主任,一位年轻的历史老师。三年前,他们将纳粹时期就读瓦萨学校的犹太学生花名册找出来,向各国类似犹太人委员会的组织发出帮助查找校友的请求。于本月22、23号,世界各地的校友绝大多数都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返回阔别六十八年的学校。他们感谢母校的培育,感谢这样非凡意义的活动。现今,瓦萨中学为学校的犹太学生立了一块碑,上面镌刻着历史上所有曾在校就读学生的名字,无论是默默无闻者还是死于集中营者,或是辉煌业绩者,母校永远有他们的名字。我在碑上,看到了文学大师茨威格的名字,还看到1930年诺贝尔生物学获得者卡尔·兰特斯坦的名字,他因发现了人有不同血型而获奖。他们曾经是瓦萨中学的学生。
同样的灾难发生在我们中国人民身上,至今侵略我们的日本人,还在为他们的侵略行为作出这样或那样的辩解,丝毫不愧疚对中国以及其他亚洲各国人民带来的战争创伤,反而将日本扮演成二战的受害者。日本下一代右翼人士甚至认为南京大屠杀是中国人制造的神话,中国人民有意跟日本人过不去,云云。我相信,日本人一天不认罪,一天得不到安宁。为我们死难的同胞,为中华民族的尊严,我们决不能坐视日本人虚假地粉饰历史,妄图一笔勾销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罪恶。希望日本人能尊重历史事实,自发唤醒人的良知,能像二战后认罪服罪的德国人、奥地利人那样,承担历史罪责,公开忏悔侵略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让他们下一代懂得和平的深远意义。
我儿子不足三岁出国,算是老留学生,他不理解为什么日本人能颠倒黑白,将战争贩子的角色,装扮成自己是战争受害者,公然无视历史。通过学校这个活动,他对日本人的看法与我基本一致了,既日本是一个不值得尊重、不负责任的国家,中国经济再高速度发展十年,为经济利益,他们或许会为历史上给中国人民犯下的战争罪恶道歉的。我们拭目以待,企盼日本人自觉地、像模像样地,拿出和平的诚意,使中日两国世代和平共处。
过复活节
复活节是西方国家的重要节日,是基督教徒纪念耶酥于公元30年到33年之间被钉在十字架之后第三天复活的日子,通常与周五耶酥受难日一起放假。自2月万圣节到复活节四十天的时间,信徒们只能吃斋。耶酥复活的星期一,可以吃好的。过去日子清苦,四十天吃斋,小孩子要坚持这么久,得有一点儿小小的精神激励。于是有好些个传说故事讲给小孩儿,让他们知道,耶酥复活的美好日子就要来临,鸡蛋、兔子、鸡、鸭、狐狸等许多小动物能带来好吃的,最后演绎成兔子、鸡、鸭为复活节的吉祥物。德语国家是这样传说的:小孩子夜晚将自己鞋子擦干净,放到门外,复活节兔子就会将甜食、糖果、巧克力放到鞋里。第二天一大清早开门,若鞋里有礼物,孩子们会特别高兴。随着经济发达,这一宗教节日越来越世俗化,商家促销手段无奇不有,是仅次于圣诞节的又一个购物高峰。
今年复活节天公不做美,隆冬未退尽它的枯容,万物悄悄地掩藏着它俏丽的容姿。积雪蒙尘,残留在房椽树稍、街头巷尾,显得小城冷冰冰的。满街皮袄轻裘,提袍甩袖沉甸甸的衣装,行动不便当。再好的东西,也引不起人的购买欲望,于是乎店家开始施展手段,如买二送一,买三送一等等。今天竟有一家花店打出招牌,免费送蛋壳,这一举措叫顾客心跳。天下有这号便宜,那有不沾光之理?于是男女老少争相索取不要钱的空蛋壳。这是一家花店,画彩蛋的颜料、装饰彩蛋的干树枝、画笔,价格不菲,蛋壳免费,画蛋的附件销售额上升,这种促销活动比广告还有效果。广告制作成本很高,而这种不花钱白送物,人们口传信息,倾巢出动,小城不大,一丁点儿事情,便会引起四方人士极大的好奇心,店家这一招儿,绝了。
复活节多数家庭主妇,借此将浓浓春意带给家人亲友,花店黄树枝子走俏。有孩子的家庭,妈妈要带孩子们画彩蛋,先将生鸡蛋的蛋黄,蛋清取出来,一般用一个锥子在蛋的上下两端小心扎个眼儿,用嘴鼓劲吹出蛋黄和清儿,空单壳上画各种图案,类似中国山水花鸟的画法,水彩浓淡都相宜。彩蛋画完后,取半根火柴棒,系一根长度适宜的彩带儿,小心小心翼翼将火柴棒,穿过蛋上的眼,横亘蛋壳里,再把彩蛋挂到树枝子上,一束树枝子,挂上十来个五颜六色的彩蛋,满屋子生辉, 煞是好看。
欧洲主妇真不轻松,买东西,包装节日给亲戚朋友送的礼物,若礼物出自主妇手工制作,视为上品,送较为亲近的人。复活节贺卡、祝福的电话、礼物,较之圣诞节相对淡点儿, 一般关系盒儿巧克力或其它小礼物,礼物到,意思到,并不排场。大城市许多家庭外出度假,欧洲本土,走到哪儿, 风俗习惯差异不大。都会得到兔子型、蛋型的巧克力。这是一个世俗化的宗教节日,小孩子们用歌声将欢快带给千家万户。其曲调任谁都喜欢听,那首打倒土豪的红军歌,伴我们成长的儿歌,欧洲童谣难到剽窃我们中国的歌谣,怎么一模一样的调儿。
复活节兔,复活节兔,你来啦,藏的红蛋和绿蛋……
苏台德,永远的家园
一冬不见影的老人们,趁着这两日阳光露脸,出来享受早春的天际。我问候了几位, 多半都说曾住了月把儿医院,感谢上帝,还活着。我便闭口不问,等老人问我,聊些不相干的闲话。
S老人问我,能看出来他有什么变化吗?他住了三个月医院,开了刀。我觉不出有什么明显变化,老人说他胖了六公斤,戒烟,嘴变得馋了,天天吃巧克力。在维也纳AKH医院,来自菲律宾的护士,护理病人特别周到,总是一副亚洲女子温存的样子。他手术后,输液,手臂肿得老高,菲国护士不断按摩肿处,白人可不会有这么好的服务,她们都那么冷冰冰的,他不喜欢白人。躺在病床,每天报纸电视报道中国的内容很有意思,而且特别多,中国经济发展的速度太快了,城市建设比捷克快得多。中国了不起。
S老人和他太太,八九十岁的高龄,每天两次出来散步,时间特别固定,上午十点左右,下午两点半样子,喜欢与我聊天。我们相互问候,已经用你,不用您(这个称谓的变化,一般表示与对方关系密切)老头儿还能骑自行车。有关他家的历史,就是一部二战史。1945年,他们全家被捷克驱赶出来, 他们是世世代代居住苏台德的德意志人,当时规定,年满十八的女子,反对过纳粹的勇士,老人可以留下。他兄妹七人,各儿逃各儿的。他在奥国,其他兄妹散居在德国阿艮,爱森,杜塞儿多夫,多特蒙特 ,他的亲戚都集中到整个德国鲁尔区。没有办法,德国战败了,德意志人任人宰割,能活命已经不错了,姑娘,逃命,你懂吗。没有汽车,没有自行车,一双脚跑出来,跑哪儿,没有人知道,能活下来,不容易呀……
我听他讲这事儿好几回,每回说到逃命,都有一小会儿的沉默。我决不问老人,无端触痛老人难言的隐痛,真正的痛苦是述说不出来的。
他介绍说,居住苏台得的德意志人,有多少人都是身怀绝技的技术工匠。他自己是干水晶雕刻的,捷克人自豪他们的水晶、猎枪、漆皮鞋,德意志人干出来的活才叫上品。苏台德的纺织品,能用几辈子。被人家驱赶出来,一切都化为乌有。去年,全家人几乎都返回过去的小镇,过去的房子依旧,朱颜凋塮,残破不堪。小镇连人气也没有,但回去看看,大家高兴。给侄子办了一个盛大的六十大寿生日庆典,啤酒没有原来的好喝,出来的时候,侄儿还没有出世。家园就是家园,德意志不是吉普塞人,哪儿落脚,哪儿为家,不论在哪儿,他都说,家园在捷克的苏台德。下个月还要回去看看。
1990年他和他侄子回捷克,他开一辆大众高尔夫,他侄子开一辆奔驰,车停到布拉格,街上没有几辆车,大家围着他们的车,心弛神往。他们从口袋取出点口香糖,送给小孩,大人小孩儿,都伸出大姆指,说德国,奥地利好。这两年回去,满大街好车,停车位很难找到,再过五年,奥国人要给捷克人打工了,捷克经济发展赶不上中国,比奥国好的多,奥国没有太大希望。
他问我,可知道,欧盟首脑天天讨论接纳土尔其入欧洲共同体,他不明白,穆斯林与欧盟有什么关系。一家五六个孩子,加入欧盟,奥国满大街成了土尔其人的天下,奥国人倒真正成了外国人。他一辈子到今天也不明白,究竟是谁疯了。他们祖祖辈辈居住在苏台德,被捷克人无条件赶了出来,现在眼看土尔其人又要把奥地利人赶走。
老人的话有一定的情结。1938年九月,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首脑,在德国慕尼黑签署臭名昭著的《慕尼黑协定》,纵容德国吞并捷克苏台德地区,面积2.85万平方公里,人口约三白六十万。当时该地区绝大部分居住的是德意志人。
他们的家园是在苏台德,正是战争元凶希特勒做的孽,第二次世界大战约五千五百万人,生灵涂炭。战争的腥风血雨是人类的大不幸,再因德国人的罪过,捷克当局战后无条件驱逐德意志人的过激行为,至今德国人不断呼吁捷克政府,为他们过去的粗暴行为道歉。
二战后,近两百万苏台德的德意志人无条件被赶出家园,流离失所。德国境内一片废墟,从捷克又来了近两百万逃命的人,吃,住在当时有多么艰难,我们无法想象。留在捷克的德意志人,禁止他们讲德语,禁止一切与德意志文化有关的任何活动。强迫他们务农,干下等的、待遇最不好的工作。受教育方面,尤其上大学,明显推行带有对德意志民族公开歧视的政策。 现在捷克的德意志人约十六万。
德国前总理施密特在他的《回忆录》中写到,贫穷是罪恶的。它的意思远不止表面泛泛的几个字, 这是经历过灾难,从心里发出的哀怆声。
老人的创伤,没有经历战争的痛楚,很难体味其中的苦难。若是一种较量,输了,受罚,被驱逐,还有一种理由。这种纯系种族仇视,带有种族灭绝,羞辱,歧视的不人道行为,弱势的一方非常无助, 除了默默接受,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逃避残酷的现实。
我理解老人对捷克苏台德的怀念。谁能抛开记忆中的童年,谁又能抚平老人受伤的心灵?那不仅仅是老人的心痛,那是德意志人的心痛。战争的残酷,带给其他民族和德意志民族的灾难,都太深重了, 二战后德国政治家一直不懈努力,深深忏悔,祈望和平。
这一切,谁之过?
叫人不思量,怎不思量?
20,03,2006 岚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