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过年,年年都有过年的文章。老调子弹得多了就乏味了。

过年前后,祝福的话说得最多。频率最高的大概数”新年好”,其次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恭喜发财”之类。

其实,这些话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一些”真诚的(或不真诚的)谎言”。

世情纷纭,争斗酷烈。十件事,不顺心者五六七,怎么可能万事如意?谁不想住别墅,坐奔驰,手中大权在握,身边佳丽如云?但是,对一个月只挣几百块钱的工薪族而言,”事成”的现实性能有多大?怕只能是心里想想罢了。”身体健康”意味着不生病,大家都不生病,医院就会关门,药厂就会倒闭,殡葬业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在这些地方谋生的人就会失去饭碗;而且,人都只生不死地长在地球上,地球受得了吗?

那么,大家为什么还要过来过去、不厌其烦地说这些话呢?这就是人们的存在方式使然了。就像神话思维不可避免那样–由此产生了形形色色的造神现象,谎言心理也不可避免。明知不真实,却要说出来;说者愿意说,听者喜欢听;说者说得轻松,听者听得舒服。于是,成为习惯,成为必然。或许说者的心意是”真”的,态度是”诚”的,真诚地希望听者如他说的那样,这样,谎言便加上了”真诚”的标签,或者说有了”真诚的”意味。有的说者的心意并不真诚,不过是大家都说,也就跟着说说罢了,听者心里明白或不明白,姑妄听之罢了。

谎言不说可以不可以?答曰:不可以。人起初是不穿衣服的,后来为了掩饰,穿上了衣服。这一穿,在众人面前就脱不下来了。无论什么东西,一旦有了社会性,要更替就很难。谎言心理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大家都在说,偏偏你不说,你在大家眼里,便是一个怪物。人都愿意活成一个”人”,而不愿意活成一个”怪物”。

还有大家喜欢说的反腐败。依我看来,腐败现象就像人身上的垢痂,反腐败犹如人洗澡。这垢痂的来源,不外乎两个方面的结合:一是空间里的灰尘,一是人自身的分泌物。地球在旋转,空间里就不可能没有灰尘;人体内的细胞在运动、在代谢,就不可能没有分泌物。因此,期望没有垢痂,就等于期望地球消失人都死光;期望洗一两次澡,就会将垢痂全部清除且一劳永逸,就等于期望人进一次厕所就再也不大小便;也因此,洗澡就成为必要。不洗澡,时间长了,人就会生病,就会长寄生虫,甚而殃及生命。

但是,澡不能天天洗,时时洗,洗得太勤、太狠,有伤皮肤,稍不留神还会感冒。况且,洗澡还得有条件,要有热水,有地方,有时间,有精力,有香皂之类。看来,话只有这样说了:为了少一些垢痂,少生些疾病,以便有一个好的身体,干更多的事情,我们有必要经常洗澡;也因为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干,我们就不能,也不可能将过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洗澡上。

（原载1996年2月15日《民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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