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春节期间，我在西安图书馆开办的“天禄讲坛”上，做了一场《正说中华龙文化》的讲演。事后，有记者就其中的部分内容写了题为《中华民族只能是龙的传人——庞进“龙图腾说”对阵姜戎“狼图腾说”》的报导。消息见报后，被新浪、大江、新华、网易等网络传媒转载，题目却换成了《龙图腾PK狼图腾——中华民族只能是龙的传人》，有读者看到后，打电话问我：RK是什么意思？我说我还弄不明白，得查查才能回答你。
于是上网搜索，很快便有了答案。原来PK是英文PlayerKiller的简称，原意是“玩家杀手”，即“在游戏中杀死其他玩家的玩家”。引入中国后，名词变成了动词，意思可译解为“决斗”、“对决”等。这样的解释，尽管带点我不怎么喜欢的“火药味”，但于我的讲演大体上还是接近的。如果以其愿意，即“在游戏中杀死其他玩家的玩家”，就显得太“血腥”、太极端而非我所愿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杀死其他玩家”。就此话题而言，我只想说明，龙图腾并非由狼图腾演变而来，众多的动物和天象进入了龙的多元容合过程，狼有可能成为龙的容合对象，但只能是其中的一种。所以，“狭义的狼图腾不可能取代广义的龙图腾，就像人的一个指头不能代替一个人那样。”我还想说明，像对许多优秀作家那样，我对姜戎是持有敬意的，因为《狼图腾》是近年来罕见的写得很棒的小说，其功力不是一般作家可以达到的。然而，称赞一部文学作品的成功，并不意味着也要认同作者提出的某些文化观点。
这里，牵涉到对图腾的认识问题。“图腾”一词，是上世纪初，严复先生由北美印第安鄂吉布瓦人的方言“Totem”译过来的。说来严前辈的这个译名是很妙的，其妙不仅在于发音相谐，还在于“图”和“腾”这两个字选得绝：“Totem”的原意是“他的亲族”，即说某种自然物（以动物为多）或天象与其族有血缘关系，是其族的始祖或亲人，从而将其尊奉为其族的徽号标志和保护神；而任何自然物都是有形象的，这便与“图”，即“用绘画表现出来的形象”相吻合；“腾”呢，有“升到空中”之意，既然是本族的徽号标志和保护神，自然要被高高在上地尊奉起来。然而，正因为这两个字的如此这般的含义，使后人很容易一见到古代一个什么图案，就浮想联翩地以“图腾”视之，以至于后世直到当今，大凡有徽号标志意义的图案，都有“图腾”之谓。这大概是“图腾”，这一盛行于旧石器时代中晚期、延续至新石器时代以后，与宗教信仰、族祖崇拜、社会制度等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的文化现象，至今还脉息不绝地存活在我们生活中的一个原因。
狼曾被我国北方如乌孙、突厥、匈奴、蒙古等民族奉为图腾，这在学术界基本上已无争议；而龙是否是图腾，学术界有不同看法。否定性观点的主要依据，是按本意，图腾物应该是现实中存在的自然物或天象，而龙尽管来自自然物和天象，但现实中并不存在。肯定性观点的主要依据，是龙的取材对象，如蛇、鱼、鹿、马等，都曾是远古先民的图腾，而龙正是这些图腾的合并。因为有这样的争议，此前我对此问题一直持谨慎的态度，著述中多用“图徽”、“图章”，而未用“图腾”。现在，由于《狼图腾》向学术界提出了挑战，便觉得有必要以“构成图腾的四条基本要素（某种自然物或天象；认为与族祖、族人有血缘关系；是部族保护神；是部族的徽号标志）为据，提出狭义图腾和广义图腾的概念。四条全部符合者为严格意义上的狭义图腾，部分符合者可称为宽泛意义上的广义图腾。狼是狭义的某些少数民族的图腾，龙则是广义的中华民族的图腾——其徽号标志的意义最明显、最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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