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业余爬格子的这几年,我同西安多家报刊打过交道,在遭遇酸辣苦涩之后,我的投稿锁定在了最讲诚信的西安日报和西安晚报。因自己多写散文,便经常向副刊投稿。我最早认识的文学编辑是庞进先生。
那是1999年晚报副刊举办“香港回归征文”活动,主持人是庞进先生。我写了两篇稿子,先后寄给他,在文人们叹息“发稿难”的一片无奈声中,我的两个稿子却及时地刊发了。我寄稿的信封里只装稿件一篇,没有附寄多余的“稿外话”——肉麻的恭维,沾不上边的套近乎,炫耀自己是什么“会员”等等的。在我同庞先生互不相识的时候,庞先生对一个陌生作者的稿件如此厚爱,不但坚定了我写稿投稿的自信,同时也萌发了我拜望庞先生的奢望。
那是一个艳阳天,我去西安办完公事后顺便去报社,几经打问和周转走进副刊编辑部。我冒昧地怯怯地问:哪位是庞先生?办公室拐角一位中年男士站起来自我介绍;“ 我就是,请坐。”他同我热情握手,拉过一把椅子让我落座。庞先生的平易近人立时打消了我的拘谨,他的一脸慈祥更使我如暖阳入身。我掏出随身带的一篇“西安人”征文稿,庞先生看过后很是抱歉:“你的稿子写得不错,可惜征文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写别的稿子。”我试探着让他赐教作文之法,庞先生十分高兴,他以这次征文活动为例,说现在的稿件素材讲究新特奇,构思要独辟蹊径,文笔或泼辣或欢快或鲜活或灵动……,我一向认为高深莫测的大报编辑竟屈尊下驾,向一名陌生的练笔人毫无保留地指点迷津,这让我受宠若惊。我说家里还有一篇散文稿《卖姜女》, 庞先生说这个题材很新颖,你快寄来。编辑是大忙人,又是头一次见面,我不能太多的打扰他, 庞先生送我至门口。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这次面见虽然短促,但对我后来的业余写作得益不少,以至于获得了四次征文奖。
我随后将写好的《姜情》、《姜赋》、《姜箭》、《卖姜女》等先后寄给庞先生,都在日报副刊发表了。庞先生对我开玩笑说:“偌大关中平原,只你那一个村子产生姜,写生姜成了你的专利!”两报没有寄样报的规定,但我的稿件每次见报后,庞先生都及时地寄来样报,他如此珍重业余作者的劳动成果,这又让我感动。
庞先生的大名印在了我心中。从那以后,我在省内外各种报刊上常常留意他的大作以及介绍他为人为文为史为学的各类文章,后来我又在新华书店见到了他的各种文集,特别是大本大本的关于龙文化研究的论著。我怀着崇敬之情掂量着拜读着庞先生数百万字的著述,让我真正认知了一位大写的编辑:他是一位文才出众著作颇丰的作家,更是一位学识渊博成果累累的专家学者,这让我庆幸又让我敬畏。我庆幸自己的幼嫩之作得到了一位大家的指点和赏识。而他的龙文化研究的权威性成果令我等学浅之辈敬畏三分。我甚至有点疚悔:他一个作家专家学者,同他打交道的自然都是文化名流,我一个无名小卒,给他寄稿是否有点冒昧和唐突。
但是,我心中无法抹去庞先生的热情和平易,我仍然给他寄稿,不过写稿时多了几分谨慎,因为我面对的是一位资深的文化名人,不能因了稿件太多的瑕疵而浪费了他的金时。有时不得已打电话时,我都将要说的话浓缩成几句。可庞先生接上电话,仍是那般热情那般亲和,听不出丝毫的烦躁和讨厌。他说不要生分嘛,有啥事就拨电话,他还说作者写个稿子也不容易,打电话询问乃人之常理,作为编辑要设身处地,应该理解也应该答复,这是编辑起码的职业道德。
在我同众多编辑打交道的过程中,我深有感触:手中掌有“生杀大权”的编辑们,有时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可能给予作者鼓励也可能伤害了作者。而庞先生始终如一的热忱总是让我消除着顾虑,增加着自信,有时碰上一个好题材我便征询他的意见,他总是鼓励我:好,你放开地写吧。就这样,我又坚持给他投稿,几乎篇篇见报,还发了不少头题呢。
庞先生是一位做学问搞研究著书立说的大忙人,但他热爱编辑工作,甘为人作嫁衣,诚心培育文学新人。他审稿改稿,认真负责,思路严谨,文笔到位,能切肤般体悟出作者的心跳,更能道出作者表达不出的心声。例如,我的老堂兄是共和国的一位老功臣,当年空投“两弹”惊天地,如今默默无闻二十载。我将离休后堂兄的百姓生活写成一篇纪实散文,标题拟为《堂兄》,但总觉得这个标题没有将文章“提起来”,有点太低调太平庸了,但又想不出一个更贴切的标题。庞先生接稿后,深思熟虑,将标题毅然改为《堂兄与“两弹一星”》,这一改可真改到我心上了:他将“惊天动地”和“默默无闻”两个画面对接,形成强烈的反差,既醒目又有份量。文章见报后,不但在家乡引起反响,还吸引了几家报刊派记者去采访堂兄。
庞先生经常编发我的稿子,我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有一次我遇见庞先生,邀请他中午吃顿饭顺便聊聊。庞先生连连摇头:“感谢你的好意,不必啦不必啦。编稿是我们应做的工作,以后多写好稿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有一次我曾冒昧的问庞先生:“听说现在的编辑,只用三种人的稿件--名人的熟人的大人(物)的。”庞先生一脸严肃,他说:“名家的稿件未必都‘名’,当然他们都是写作高手,不会轻易出次品;但山里也能飞出金凤凰,有些好稿件就是出自业余作者之手;编辑如果滥发‘人情稿’,将文字垃圾推上报纸,就砸了报纸的牌子,也毁了编辑的形象;不管是什么人,关键是把稿子写好。”这一席肺腑之言让我再次感受到庞先生高洁的职业操守。
我不敢恭维庞先生的学问,因为我太肤浅太幼嫩 。但我常想;如今世道,权欲名利熏陶得一些人浮躁不安,总想弄出些响动以炫耀自己的不凡,而庞先生却耐得寂寞,潜心做他的学问。我偶尔提及这些话题,庞先生显得十分平静和淡然:“不管别人怎么去想,咱是个编报的,要做好自己的工作,管好自己的言行。”
时至今日,我仍算不上庞先生的熟人。但他的操守他的学识他的人格他的良知,总在感化着我。我虽然比他年长10岁(莫要见笑),我愿意虔诚地当他的小学生。
(户县李家庄中学 邮编:71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