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世上哪有灵性的树呀？

有的。

有一种树，会笑。乌云久久不开，阴霾笼罩大地，一道阳光穿破云层，炫目，亮丽，她笑了，嘿嘿地笑了，拍着手笑了；旱魔逞凶，田地龟裂，禾苗干枯待毙，一阵滂沱大雨降临，清凉、沛润，她笑了，嗬嗬地笑了，晃着身板笑了，笑得很惬意。

有一种树，会唱歌。月黑风高，电闪雷鸣，她唱；阴森森的斧刃斫来了，带血的刀锋入身了，她也唱；长歌当哭，流下长长的泪。

有一种树，会说话，你走近她，她就给你讲故事，动人的故事；

有一种树，会行走，常常把根抽出来，卷成一个球，随缘迁徙；

有一种树，会自焚，自己觉得活够时，就从心窝里燃起一串红色的火苗，将一团蓊郁，一片风景，一点一点地，烧成灰；

有一种树……

这一棵树，胚生于荒旱之时，发苗于荆棘之间，浇水、施肥、培土者有，少；脚踢、手折、刀扎者多。好在其宏愿也高高，其恒力也勃勃；沐阳光，浴月华，饮天露，吸地气，终于成活了，长大了。扎深了根脉，挺直了腰干；铁枝求舒展，碧叶愿蔚然；春花灿烂，秋果繁繁。万籁静寂时，随地球而旋，星河嬉水，寰宇放歌；风云际会时，率真性而舞，冠盖兜情，披拂骋意，呼南天雷，啸北原雨，和四海龙吟，引九州凤鸣……

跋

编这部散文集费劲不很大。书名几年前就想好了，《自序》和一些文章，也是几年前都写了编了。这次只是把它们从软盘上调出来，连同近年写的，做一番挑选、修订、润色工作也就是了。不过，有两点我是注意的：一是收过去的集子中没有的，二是按体例要求，将字数控制在十四万字以内。

集子编完了，该写这篇《跋》了，脑子里却冒出一位老人的形象。这位老人我叫”三外爷”，是乡间颇有声望的仕绅一类人物。小时候到舅家度假，三外爷总是告诫我要”敬惜字纸”，说不要用写了字的纸叠四角、包东西，更不能用上面有字的纸擦屁股，如果那样做了，就是对圣贤、对读书人的不敬，就很不好。我从小爱惜纸张，珍重笔墨，现在人到中年了，依然对纸和字感情有加。其习性的养成，想来与老人的谆谆告诫有关。

让我”敬惜字纸”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我后来不但成了读书人中的一员，而且还成了写书人中的一员。读书，尤其是读一本好书，常常使我对写书人由衷地起敬；写书，尤其是写一部好书，使我体会到那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没有切腹剖心的勇气和能力，怎么可能成就一部血髓肝胆之作？没有血髓肝胆之作，怎么能对得起为你效力献身的字和纸？以及读书人的银钱和时间？而且，书一旦写成了，出版了，就成了白纸黑字，你的才情、灵性、品貌等等，就都裸示在大众面前了，”铁证”历历，想抠下来几个字，都不能够了。

院子里耸起两幢漂亮的居住楼，不少人要旧换新、小换大了。一车一车的装修材料连同一副副油汗津津的陌生面孔进驻新楼，常见一些喜形于色跑前忙后的身影。

丁丁冬冬、嘶嘶啦啦的交响曲伴奏着这部书稿的完成。

2000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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