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家出版社要编一本《新撰格言经典》，函邀为其撰写条文若干。格言是那种言简意赅、可作为法式的语句了。于是，想了想，写下九个字：顺天命，尽人事，行大道。

这九个字，凝结着我多年来的人世体验。

在我看来，“天命”可以理解为身外不可抗力的综合，其中自然力占有很大的比重。西哲有言：“给我一个支点和一根足够长的杠杆，我能撬动地球！”我们中国也流行过“人定胜天”的话。这样的话，看似豪情万丈，鼓舞人心，却构成不了事实。不说那些时有所见的、突如其来的飓风、洪水、地震、海啸了，也不说那遥远的必定会走向一个“无”的人类的未来了，只说我们这些个体生命，都只能活一个极其有限的、天定的时间段，不管你是何种身份，也不管你能耐大小，无一例外。所以我说，天比人大，也比人强，人是不可能胜天的。对天之命——或可称自然律，“顺”，大概是最无可奈何，却也是最切实的选择。

顺天命不等于无所为。生而为人，能有思有情也有形地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实在是若干亿年生命进化的结果，如不倍加珍重，那就可惜复可惜。显然，只有“尽人事”，才不至于在回顾已往时，为那些可以避免的错失而抱愧。世纪交接的那天夜里，面对浩茫的天宇，我对自己提出一个要求：从今以后，在家，做一个好儿子、好女婿、好丈夫、好父亲、好兄长；家之外，做一个好学者、好作家、好编辑、好朋友、好公民……总之是落到头上的每一个社会的、生命的角色，都努力做到自己的最好。能有这样的想法，一个原因，是辛劳一生的母亲突然病故给我的打击——未来得及尽人子之孝，每每反思，就痛憾锥心。

既然要尽人事，就有一个如何做的问题。红尘滚滚，世事纷纭，似乎人人都有自己的行为准则。而我，则时时处处用“行大道”来提醒和约束自己。所谓“大道”，自然是正大光明之道，不是歪邪黑恶之道。比如名利，因和人的价值评判相关，似乎谁也不能回避。但名有虚实真假之分，利有可得不可得及如何得之别。我以为，用拔高、夸大、掺假、剽掠、欺世等方式得来之名；用坑、蒙、拐、骗、偷、抢等方式得来之利，都是要不得的。我想，如果我那样做了，我内心会难过的，会瞧不起自己的，除非我丧失了良知，成了一个不想学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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