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国电视金鹰奖”揭晓了，奖项多达125个，中奖概率几乎是二分之一。有的传媒以”你好我好大家好”为题来评价这种贬了值的”满天飞”评奖。我却想到了两个字：”夹缠”。够格的评上了，不够格的也评上了；不该评的没评上，该评的也没评上。好比我们去市场买葱买蒜苗，壮大顺溜的有，细小毛糙的、烂根带泥的也有，”夹缠”成一捆子，卖给你。当然不只是影视界了，戏剧界、文学界、企业界，以至于各个行业的评评选选，似乎都成了这种情形。一个显例是《诗刊》推举二十世纪最具影响的50位诗人，一些对新时期诗歌贡献重大的诗坛才杰（如北岛）榜上无名，而《诗刊》的编委和工作人员竟占去了14个名额。我相信，这14名中肯定有够格者，也肯定有被捎带、被照顾、被提携者，–这就叫”夹缠”了。

为什么会”夹缠”呢？只要稍将各种评奖的”皮儿”剥一剥，就会露出”利益”的”核”来。中国有几千年人治的传统，人治导致”官本位”渗透到方方面面。权利权利，有权就有利。于是你看，如果哪个地方评个什么奖，这个”什么”有行政官员以作者、编剧、策划、监制之类的身份参评，那么这个奖就几乎少不了这些个官员的。为什么少不了呢？一种情形是这些个官员本身就是评委，甚或是这次评奖的筹划者和负责人，可口可乐的好吃食摆在眼前鼻子下，岂有不伸筷子的道理？况且，”见荣誉就让”的年代早成了过去，现在流行的是”排排坐，分馍馍，你一个，我一个”。再一种情形是这些个官员虽不是评委，或评奖的筹划者或负责人，但却和评委们有各式各样的千丝万缕的关系。评委也是人呀，也得食人间烟火呀，单位的经费得靠官员拨，子女的工作得走官员的门子安排，自己的职称、升迁、待遇等等得靠官员点头，于是心里虽明白某某官员的作品够不上优秀，甚至差的码子很大，却也心照不宣地划投一票。

那么，非官员的某些不够格的人物、作品又是如何”入围”的呢？不外乎下面几种情形：一是”活动”主管官员，通过某某官员给评委们施加压力，这一招往往特别奏效–谁谁谁都说话了，大家还不得考虑一番吗？二是”活动”评委，这一招得费些神，因为评委不止一个，于是就需要”ONE BY ONE”地”拜门子”了 。三是”活动”赞助商，这一招也很厉害，因为赞助商是奖金奖品还有评委们要装进腰包的”评审费”的提供者，财神爷的意见，岂敢不当回事？四是自己干脆当一回”经济人”，为评奖拉一笔赞助，我把钱都给你们拉来了，你们还不给我一个奖？–往往是拉的钱越多，所得奖项的等级越高。至于”活动”的方式，就”八仙过海”了。请客吃饭，许以条件；送一份”薄礼”，表达表达心愿；如果对方需要，自身也具备，脸面呀，身材呀，奉献奉献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总之是为了得奖，可以不在乎手段。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得人以桃，报人以李；有利要图，有欲不刚。评委受到多方的牵制，且得了多人的好处，自己也有小”算盘”要拨拉，开评时就得照顾多方，给多人说好话，这时候，什么标准呀，原则呀，就要部分地，甚至全部地让位给”利益”了。

如此这般的评奖，岂能不”夹缠”？如此”夹缠”的评奖，还有什么公正可言？失去了公正，还有什么品位和权威性可说？又怎么能够服大众？”夹缠”的评奖，对该得奖的得奖者不公平，等于蹇驴骏马一车套，紫铜黄金一炉烩。对该得奖的未得奖者不公正，等于剥夺了他们价值社会化的一次机会。对不该得奖的得奖者是一种毒害，惯了他们的毛病，加重了这些人灵魂的颠倒和错位。对社会而言，则失去了效范性，助长了营营苟苟的邪污之风 ；大家谈起某某评奖来，往往是哂哂一笑。在人们的心目中，那些不该得奖的得奖者并不是学习赶超的对象，而是一个社会是非混淆、价值失衡、精神滑坡、崇高贬值的活标本。

至真至善至美是人类精神世界的峰巅，求纯求洁求精是通向峰巅的必由之路。尽管这个至高点人类也许永远达不到，但不断地向这个至高点进发，正是一个民族精神振兴的希望所系前途所在。我们总得向上走而不要向下滑吧？基于此，”夹缠”的评奖可以休矣！

（作于199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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