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本是一个偏僻的地方,这两年忽然间红火起来了。其因:前些年就塌了半边的法门寺塔拆了,拆塔的时候发现了塔下的地宫,地宫里发现了佛骨。佛是在遥远的印度涅磐的,其指殖竟然能不远万里跨山越水传留到中国本土,这自然是了不得的奇迹了;两千多年后这奇迹又重耀于世,就足以使万万千千佛门弟子热泪盈眶五体投地呼不尽的”阿弥佗佛”了。
这样”真身宝塔”就重建起来了。据说建塔的那些日子,天气好得很,不冷不热,不刮大风,不下大雨,工匠们没有谁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也没有砖头瓦片落在谁的头上,连蹭破皮的都不曾有。塔建得庄严奇伟,十三级八面雕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字,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都有了自个的位置。有趣的是悬在棱角飞檐上的铜铃,稍有风动,就叮叮当当,那清音、那妙韵,足使你心静神穆,三天不思茶饭。
不过,这塔毕竟是新建的,没有台藓,没有茅草,没有雨痕风斑。清晨,挂不住晶莹的玉露;傍晚,不曾见啁啾的紫燕飞旋。站在塔前,就觉得砖太青、塔太蓝,光戮戮的,”这是个塔吗”的疑问就产生出来了。
大概是太近的缘故。时间太近了,星月光华,雪霜雨露,来不及将自己的情愫赋印在上面;世道沧桑,人间灾难,亦来不及将自己的悲欢投射在上面。不像它的前身–明塔、唐塔、北周塔,经历过那么多的烟云祸乱,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荣辱,那么多的忧患。
我试着再从空间上拉开距离,来到了法门寺外面。慢慢地,塔的下半身被房屋树木遮住了,上半身就船帆似地*飘浮起来,岚气渺朦,塔就变作青灰色,幽幽地、款款地、似动非动地、似语非语地半隐半现,神秘情调、宗教意味就都出来了。联想到对一些人一些事的看法:何必那么着急呢?太急无异于太近,在时间和空间上都站得远一些,说不定会看得更好更妙更有味道呢。
这么想着,就觉得法门寺我总算没白去,尤其是在骄阳似火晒得人流油的大热天。
(作于19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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