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为影响颇大的“中国风俗丛书”撰写了《龙的习俗》一书。从此一脚踏入龙文化研究领域。这一踏入就再没有脱身——恐怕这一生也难得脱身。一位朋友曾这样说我:你和“龙”的缘分是天意,你看你所姓的“庞”字中,不就藏了一个“龙”吗?我一想也是,此后尽管散文也写小说也写,但无论何时,无论到何地,总有一根神经,对龙保持着足够的敏感。
《龙的习俗》于戊辰龙年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两年后,又随着整套丛书漂越海峡,在台湾和读者见了面。此后,我又尽自己的能力,广泛搜求,仔细考究,编著了一本近50万字的《八千年中国龙文化》,由人民日报出版社于1993年出版。两本书在海内外都有不错的反响,消息和评介文章见于各种媒体。书也很快卖完了,获了奖,我本人还被陕西省社科院聘为特约研究员。但是,随着到手的资料越来越多,研究的越来越深化,这两本书的不尽人意之处就显露出来了。前者虽提出了“模糊集合说”,但由于占有材料少,论证不充分,一些提法也欠确当。后者虽林林总总、浩浩瀚瀚地相当于一部龙文化的大辞书,但现在看来,依然挂角漏尾,得骊遗珠,许多重要的资料和观点都没有收进去。于是就想,如果有机会,当弥补上两部书的不足,搞一部“更上一层楼”的“龙书”来。于是,便有了这本由四川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呼风唤雨八千年——中国龙文化探秘》。
感谢“华夏文明探秘丛书”主编,中国社科院研究员王仁湘先生的信任,使我有了这样一个机会。王先生希望我能高质量地交给读者一部好书。“在书名和章节标题上,请尽可能文学化一些”;“能将轻松、活泼的笔调融入字里行间,让读者爱读,读后不要很快忘却”。王先生特别指出,“龙”是华夏文明的一个象征,“描述龙还应把握一种特有的激情,或者直接插入作者自身的情感,把自己放进去,把读者引入到文字里去。”王先生的要求很对我的味口,或者说正是我想做到的。于是,每每在微机前坐下,我都尽力使自己的形象思维和抽象思维这两只翅膀同时扇动起来,注意将严谨枯糙的学术考据用文学化语言描述出来。然而,撰写专著毕竟不同于写散文随笔,加之中国龙从远古走来,穿越了漫长的时间隧道,身上秉附的沉重的东西太多,要写得特别轻松,的确不是件容易事。
本书在前两部龙书的基础上,又吸取和考察了大量的新鲜材料,对龙的起源、家族、习俗、艺术等做了进一步的尽可能全面的阐述,重点分析了龙的基本神性——总结概括为“八性十六字”,即“喜水”、“好飞”、“通天”、“善变”、“灵异”、“征瑞”、“兆祸”、“示威”;着力探讨了龙与民族文化心理的关系,提出了龙是四种深层文化心理的对应、外化、体现和释放,即“畏惧”、“飞离”、“合和”、“悖逆”。这两方面的研究无疑是对本人提出的龙的“模糊集合说”的深化。
李炎煌先生是深圳一家公司的董事长。1996年春节期间,他飞抵西安来找我,说深圳要上一个以龙为主题的大型工程,我的《八千年中国龙文化》为工程的决策定位提供了帮助。由此他还邀我发起成立一个中国龙文化研究会。我说这两件事都是好事情,前者是将精神状态的龙,物化为可观赏可参与可带来效益可留传于后世的龙;后者将给海内外有志于、热心于龙文化研究、传播的专家学者及各界人士以广结龙缘的机会,其“研究龙的文化,弘扬龙的精神,团结龙的传人,振兴龙的故乡”的宗旨也是很好很好的。
交谈中,李先生还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人常说“中华文明五千年”,而你却提出了“八千年中国龙文化”,这不就意味着“五千”要变“八千”吗?如果你的说法成立且被公认,中华民族的文明史不就要再向前推三千年吗?我说,从出土文物提供的证据和宗教发生学、神话起源学的观点来考察,“八千年龙文化”的说法是能够站得住脚的。但是,能说龙文化八千年,就是“中华文明八千年”吗?
这里有一个文化和文明的区别问题。目前世界上界说文化的定义大概有几百种,而为学术界广泛接受的还是英国人类学家泰勒的定义:“文化是社会成员所获得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其它能力与习惯的复合整体”。而文明则是一种“先进文化”,是社会发展到较高阶段的产物;“一个文化一旦达到了文字已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使用,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已有某些进步,政治的、社会的和经济的制度已经发展到至少足以解决一个复杂社会的秩序、安全和效能的某些问题这样一个阶段,那么这个文化就应当可以称为文明。”(《世界文明史》)目前国内外学术界公认的判断“文化”上升为“文明”的标准主要有三条:真文字的出现和大范围的运用;代表自然科学进步程度的冶金术的发明、青铜器的出现;比较完整的国家制度的建立。根据这样的尺度,在属于八千年前的,可以和龙文化相参照、相配合的,有关语言文字、青铜器、国家制度等“先进文化”即“文明”发现之前,我们只说“八千年中国龙文化”,而不好说“八千年中华龙文明”。
涉足文化研究领域,使我收益良多。我发现,对老祖宗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东西,选一个切入点钻一钻,往往能达到触类旁通的效果。好比打一口井,钻得越深,地下水越丰富,而地层深处的水都是相通的。在民族文化的诸多谜团中,“龙”是个大谜。开解这个大谜,使我对一种文化有了更深切的认识,也对一种文明、一个民族有了更深切的认识。——人活在世上,衣食之外,不就是为了多些“认识”吗?
我感受到了欣慰和快乐。
本书在撰写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在打到三四万字的时候,软盘突然坏了,一打开,光标闪几下,就停在那里不动了。后来连累得存在硬盘上的文件也坏了,一打开就死机。无奈中,我展开了“抢救运动”:利用死机前光标闪几下的时间差,快速地设定打印,这样可以每次抢印出一张。于是,不停地开机关机几十次,总算救出了大部分稿子。还有几张大概坏得厉害,实在救不出来,我只好叹口气,打算重写了。这时,赵晨宇同志伸出了援助之手,以其聪慧和灵巧,竟然很快地修复了那张连电脑公司都一筹莫展的磁盘!于是,我不需要做重复劳动了,心情也像云开日出般明亮起来。这是需要打心眼里感激的。
最后,我要特别写到的,是我的年近古稀的母亲,是她老人家不辞劳苦地为我做饭、洗衣、料理家务,使我能在繁忙的本职工作之余,每天都能抽出些时间来坐在微机前。这本书尽管算不上宏篇巨制,也肯定会有错漏不足之处,但它依然是心血之作,凝聚着我的悠悠情思,也凝聚着亲人们的浓浓情意。因此,我想,当我收到第一批样书的时候,我将郑重地将它献给——
我的白发苍苍的老母,
我的魂绕梦牵的亲人!
(原载1998年12月18日《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