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成语叫”汗牛充栋”，形容书多得将运书的牛累得汗水哗哗流，或者堆得满屋子都是。如今不用牛车拉书了，但出版业的繁荣如自由市场上的菜摊，却是有目共睹的。然而，喜欢读书的人大概都有这样的体会：书多不一定好书多。教科书和工具书之外，有几本能让你一字一句地读两遍？

就说文化类书吧，这些年让我二次阅读的，也就一部《万历十五年》。为何？书本身的魅力使其然，就像对走在大街上的漂亮女人，人们禁不住想看一眼，再看一眼那样。

读第一遍是十多年前了，当时就觉得好，吸引着你放不下。前些日读第二遍，依然觉得好，就句句不拉地从头读到尾，还在一些精彩的话语下面，用铅笔划了红杠杠。

黄仁宇先生把明史吃透了，也把两千年的中国官场看透了。其思想的结晶有如山间清泉，汩汩地朝外冒。诸如”在我们形式化的政府中，表面即是实质”、”一元化的思想基础则是两千年来的孔孟之道”、”成千成万的官僚，在维护成宪的名义下保持各方面的平衡，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私利”、”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等等句子，常常让你的头不由得一点再点。鞭辟入里，颖然独步，又丰沛赡然如林似海。不像有的书，或浅浮轻飘，塑料袋子落水面；或人云亦云，土豆堆里取马铃薯；或高栋叠梁，架子搭得很大，精华也就那么一点点，甚或一点点都没有。

《万历十五年》是当之无愧的学术著作，政治，经济，军事，学者思想，宫廷变迁，官吏生涯，方方面面都有详实的剖析、精到的论述。它又是不可多得的文化随笔，文字整体上朴素，又时见妙笔生花；叙述通达流畅，绝无礁拦结缠：读此书宛如与智慧长者船头相坐，一杯清茶，一把蒲扇，桨橹矣 乃之间，就山高水深，万千气象了。不像我们读一些学人的书，文字艰涩，概念空洞，半天都不清楚他想说些啥。勉强读几页，就撇一边了。

这真是：过去书少不够读，如今书多令人愁；书人鉴书有一法：此书可堪二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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