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的风景》是刘德安先生的新作,厚厚的一本。封面饰以灰色的泥石纹,隐隐地有一艘船儿在水面上航行,满张着帆,冲起一朵硕大的浪花。我是将这本书端详、摩挲了一阵才打开来看的–这几乎是我的一个嗜好,读书先读皮。我觉得书的封皮好比于人的脸面,显示着内里的诸多信息。于是,从这个封面上,我读出了淳朴与诚厚的感觉,待把全书一篇一篇地阅读完,这样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文如其人”的说法,是大致不错的。言其”大致”,是说对一些例外者而言,其文未必如其人,或其人未必如其文。德安先生不属于”例外”。说来是1984年的事了。那年西安晚报要由小报扩成大报,需要招一批人,我们都是应招者。那是面试后的一天,走出报社大门的我,被站在斜对面屋檐下的三个人叫住了,他们知道我已先被借调来上班了,就问我一些报社的情况。三个人中的一个就是德安,稳稳的,壮壮的,甚至憨憨的,却是默默地站在那儿,别人问,他听。这是第一次相识了,留下的印象便是淳朴与诚厚,尽管未说什么话。
之后不久,我们便成了同事。虽说是同事,因部门不同,也就见面打个招呼,各忙各的事了。人和人的关系是变化的。几番寒来暑往,我和德安便由同事升变成文友。这之间的转捩点是他的爱情传奇的发生–海南岛的一位女教师寄来一篇稿件,敬业的德安认真地看了,回了一封信,女教师再写一封,德安又认真地回了一封,一封一封又一封……鸿来千山,雁去万水,结果是,德安和生活了三十年的古城挥手告别,毅然决然地把家安在了椰树飘香、海涛拍岸之处。
传奇的爱情不但导致了美满的姻缘,还玉成了一个作家。德安调到海口晚报后,编起了副刊,这就和我干的工作同一了;在编副刊之余还勤奋地搞起了写作,这就使我们的共同更多了。德安的文章首次结集是在1996年,而且一次就出了两本:散文集《活个好心情》和文论集《艺文漫笔》。两本书寄来后,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就被到我这里来的一位业余作者借走了,而且属刘备借荆州的性质。后来那业余作者对我讲,这两本书写得好,对他的写作有指导意义,他已将其作为自己的”案头书”了。于是,只好打电话报告德安,德安便又寄过来一套。然而,当我为写这篇文章,想再次翻阅它们时,书架上却怎么也找不到,想必是又被谁拿去做”案头书”了。
我觉得,无论做人还是作文,淳朴与诚厚都是一种境界,而且是不易达到的境界,尤其在浮华风行、虚伪茂盛的当今。就做人而言,德安不像有些人那样,把人之为人的根本丢弃了,倒把一些非人的东西顶在头上、捧在怀里,他坚守着自己的本真,珍贵着自己的珍贵。就作文而言,无论是艺术性散文还是夹叙夹议类随笔,他都是写自己眼中所见,心中所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花里呼哨,不云遮雾罩,不涩僻险怪,不骄情夸饰。你读他的文章,好似淳朴诚厚的德安就坐在你的面前,一句一段地讲着他的故事,有板有眼地谈着他的见解。
德安讲写作是他”在变幻无常的社会生活中,拒绝平庸的精神之路”,”能用美丽的汉字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是人生的幸事”。这样的感受是真切的,大凡称得上一个作家的人都会认同这一点。是啊,淳朴诚厚和作品的思想性、艺术性是不构成矛盾的,美丽的天宫仙女,钟情淳朴的牛郎;高耸入云的精神之树,生长在诚厚的大地上;而一部作品最打动人心的地方,常常是那些最淳朴、最诚厚的段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