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 惠

庞进  发表日期:2005年12月3日  

 

一提百惠,人们会想到日本那个名演员。非也,这百惠不是那百惠。这百惠是一个两岁半的小女孩,生活在湖北省的荆州城里。

我是应邀到荆州参加国际龙舟文化研讨会的,会址滨江商务宾馆紧靠荆江大堤。附近有两处景色引人注目:一是修建中的荆州长江大桥,十几个水泥墩站在浩荡的江水中,夜间灯光入水,晃晃悠悠若太白醉酒;一是挺立着一座高塔的万寿园,登塔一览,便”东望武昌云历历,西达巫峡路悠悠”了。

回程的前一天,我决定利用午休时间去万寿园一看,再不去就没机会了。园子不大,塔是突出的,八面七层,明代嘉靖年间的作品。有意思的是因江堤垒垒地增高,塔身下部,已深陷于堤面之下。这样的情形,全世界怕也不多见。还有一株奇特的银杏,种子掉到枯树里,又长出一棵来,树身细高,得靠三角架固定,江风吹来,那架子便吱吱作响,一树的绿叶就在艳丽的阳光里翻亮了。

从沿江的长廊散步而出,我发现了一座修建不久的亭子。八柱紫红,八角翘檐,琉璃瓦黄黄亮亮。匾额上刻着”抗洪纪念亭”五个字。我找了找角度,举起相机。这时候,一个小女孩跑进我的镜头。这女孩头戴白色软帽,脚穿白色凉鞋,天蓝T恤衫,粉红花短裤,胖胖乎乎,手里摇晃着一把金柄银身的玩具剑。我走进亭子,看那用汉白玉雕成的花圈,默读那黑色卧碑上的文字。小女孩便跳跃而来,坐在碑石一角,将一双黑漉漉的眼睛对我。

几岁啦?我问。

两岁半。眼睛一眨,小嘴儿一鼓,颠颠地跑开了。

这时候,一对年轻夫妇走进亭子,说小心小心,别跌倒了,看这孩子淘的。显然是小孩的父母了。大家就靠着柱子坐下来。我问你们是本地人吧,回答是的。便问我从哪来,我说陕西西安。噢,西安,十几个朝代建都的地方,有名哩!男的说。我说你们荆州也很有名呀,古楚国的郢都,还有屈原、楚辞、龙舟赛……哎,这孩子属虎的吧?是啊。那就是抗洪那一年生的了?是的,女的说。那些日子可担心了,水大的不得了,只怕大堤保不住,这堤要是一决,全城就没了。多亏那些军人,男的插了一句,牺牲了十几个呢。军人走的那一天,女的接着说,大家都出来送,各行各业,老老少少,全城人都哭了。我也上街了,挺着个大肚子,一看见那些战士,就想哭。军人走后一个月,这孩子就生了。

那你们给孩子起了个什么名呢?我问。

叫百惠。男的说,惠是恩惠了,百是多的意思。

这时候,小百惠又蹦跳过来,爬上碑石,坐到一角,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手里那把剑就舞来晃去的。这孩子有福啊!说话间,我举起相机,喀嚓,抓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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