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著名专栏作家 现居秦皇岛）

63届戛纳电影节，范冰冰穿了一件龙袍礼服走红毯，对于这件被时尚达人拾叁描绘为“手工刺绣的龙与凤盘旋而上，祥云朵朵加以点缀，在明黄底色的衬托下尤为气势夺人”的礼服，外界的反应比较激烈：“范冰冰想要做女皇”，秦海璐则说：“她把野心穿在了身上”。

衣服，常被当做一个人内心边界的展映。电影《卧虎藏龙》里，玉娇龙第一次亮相，穿着一身旗装，上身的褂子上绣的是花鸟，裙子上绣的却是万里江山，编导和美指，意在用这身衣服，暗示她闺秀身份下掩藏着的狂野的心，祥和明媚之中暗涌的杀机。服装，勾勒身体的形状的同时，也在勾勒内心的形状。

当然，玉娇龙的时代，服装的图案颜色，有严格的秩序，是现实秩序在服装上的投射，用图案来隐喻一个人的内心，有时代的逻辑在背后撑腰。奇怪的是，玉娇龙的时代过去之后，江山和龙凤图案，依旧得到了这样的解读———这是权力的象征，是野心的标志。一个女演员穿出有龙凤江山图案的衣服，竟然引起了争议。

实际上，这些图案的皇权意味，在皇权时代过去之后，已经被旅游地那些供游人拍照的龙袍、仿古童装合力消解，它现在所具有的，应当只是一种图案美，何况，在颁奖礼上穿出龙凤图案礼服的，也并不只有范冰冰一个人，刘嘉玲、章子怡和林志玲都曾穿过类似的衣服。不过，旅游地的服装，不具备场合上的严肃重大，而别的女明星的类似礼服，只把龙凤图案当做一种设计元素，在与龙袍的接近程度上，多半不及范冰冰的这件礼服。场合的重要加上形貌逼似，使得范冰冰的衣服成为一种轻度的冒犯，由此可见，龙凤图案的余威尚在，而背后的心理，是对权力的极大敬畏。

除此之外，范冰冰的龙袍，还引起另一种争议，有人认为，女明星在影展上的那些中国风着装，透露出一种身份焦虑。确实，从巩俐、章子怡到张静初、高圆圆、范冰冰，我们内地的女明星每每参加国际影展，总会以中国元素的礼服亮相，大红绸缎、红肚兜、旗袍、折扇都曾出现，青花瓷、凤朝阳、牡丹、海棠图案也都轮番亮相，这在港台女星身上绝少出现，在一些人看来，这其中混合了自卑和骄傲、文化优越感和不自信等等微妙的情绪，是对民族身份的过分强调。但实际上，日本影人也常在国际影展上穿和服，欧洲和拉美的影人，也穿过有民族元素的衣服，只看到内地女明星的中国风服装，是一种以自省方式表现出来的过度敏感。

而这些中国风服装之所以引起争议，既不被洋人接受，也遭到国人的批评，并不在于对中国元素的强调，而在于设计和搭配上的不和谐，因此常常沦为遭人诟病的奇装异服。而范冰冰的龙袍之所以得到肯定，是因为它的设计接近完美。

所以，关于龙袍，我们都想多了，不如回归到衣服本身，安心地、坦然地讨论它美或者不美的问题，而不是背后的微言大义，或者映射了什么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