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或许不信——
说起来,你或许不信: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奇迹?——我们的主人公M大,在“天音999”嘶嘶地怪叫着向峭崖撞去的一刹那,竟然能从舷窗里“鱼跃”而出——非但没有死,甚至可以说连点伤都没有,只是手掌擦破了点皮——这能算作伤吗?
飞机轰然一声,炸成了万千碎片。
而他,则落在了大山的怀抱里。
其时,正是漆漆黑夜。无星无月无光,黑黜黜的山,黑森森的林,偶尔扯一串绿荧荧的闪亮,那该是野兽转动的眸子或者是骸骨泛起的磷光。山风呼呼地叫嚣着,卷起隆隆的林涛,混杂着饿兽寻觅猎物的嘶鸣。突然,几只夜鸟像是受了什么惊动,嘎嘎地叫几声,翅膀一闪,便没入了远方的黑暗。
他瑟瑟地打了个寒颤。
必须找一个地方藏身,——他想。
他摸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屏住了凛冽的啸风,回旋着温暖的气流。也许是心理作用,他居然感觉到这洞内好像有动物或者人居住——说不定是个狼窝或者是个虎巢,要是有几只猫咪一样的小老虎,就更有趣了。哗啦——,有东西迎面撞来,他下意识地一躲,却是一只硕大的蝙蝠。
他擦去头上的冷汗,惴惴地向前摸索。转过一块大石,似乎出现了一个耳洞。探入几步,脚下便有厚厚的柔软的茅草。他踢了几脚,不见什么动静,就索性在草堆里躺了下来。
随遇而安,他竟然香甜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听得见山谷里鸟类清脆的鸣啭。他揉揉眼睛,钻出耳洞,但见洞外翻滚着湿漉漉的晨雾,蓊绿的山峦时隐时现,白光泻入,洞内的景物就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漂亮的、容涵丰富的大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深深浅浅大大小小方方面面满布着奇幻瑰丽玲珑剔透的石钟、石乳、石幔、石幢、石花、石草、石猫、石狗、石刺猬……一入洞,便是一个“大厅”,面积足有多半个篮球场大,顶端倒生着石灯、石瓶、石条、石棒、石瓜、石笋等等。底面虽不平整,但稍事修削,做一个舞池看来没什么问题。四旁又有许多小洞,幽幽地伸延而去,隐隐地透露着猜测不尽的神秘。有趣的是,大厅中间靠后的地方,竟然高高地耸立着一个壮硕丰圆的石柱,柱根一左一右紧紧地挨贴着两个大大的浑圆的石蛋。一脉亮亮的清泉从石柱后的岩壁间渗出,弯弯地绕过石蛋,汩汩地流着,忽然间就不见了。大概是潜到石缝里去了,只有叮叮咚咚的清音袅袅地回旋。
好一个绝妙的景致!——M大不禁怦然心动:这溶洞完全可以开发为世界第一流的旅游景观。比如,在这个大厅,就可以举办别具风采的艺术沙龙或者化妆舞会;而这石柱,就可以比作即将拨地而起的超级火箭,或者称其为一枚铀弹也不错;对了,还有这么多引人入胜的小洞岫呢……
他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
然而,这沉浸很快就被饥饿的感觉取代了。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囊已有十几个小时没有填塞东西了。旅行包里有三明治、汉堡包、太空饼、火腿、奶油克力架以及可口可乐、黑啤、皇冠XO之类,但旅行包已和短命的飞机以及飞机上的几十位不幸的男女同胞同归于尽了——一想到那惊心动魄惨绝人寰的一幕,他的心就似刀扎似的难受——永别了,我的同类们!
难受归难受,目下要紧的是,做为惟一的幸存者,他还得活下去。
所以,得先想办法喂饱肚子。
他走出山洞,豁然的白光使他有些目眩。他揉揉眼睛——这山洞从外表看,是不怎么起眼的。洞口不大,豁豁牙牙,还被扶扶疏疏的树丛掩映着,不注意留心,还真发现不了——天知道昨晚是怎么摸进去的!
洞在陡峭的山腰间,却上上下下都有路可达。路是名符其实的羊肠小道,扭扭拐拐,曲曲弯弯,像谁顺手扔出去的绳子。看来,在这条路上走动的人并不稀少:路面上的石头光光的,路边的花草也多偃伏。
他一边顺路向山下走,一边放大眼圈寻寻觅觅。先是找自己认识的几种野菜吃了吃,后来发现了山鸡、野兔、獐子、麋鹿、黄羊之类,只可惜没有猎枪,虽然用树棍和石块几次击中,却都没有致对象以死命,人家还是连跳带跑地逃走了。好在天不绝人,他终于发现了一株叫不上名儿的果树。这树不很高大,结实却繁,果子呈纺锤型,外表生一层茸毛。抹去茸毛,就甜甜地可吃,还汪汪地有水气。他就骑在树叉上美美地啃了一阵。啃着啃着,又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鸟窠,窠里有七八个乳白色的鸟蛋,就嘭嘭地敲开,三下五除二,全都吸进了胃肠。
肚子一饱,精神就来了。
得寻找出山的路径。
他攀上了一座山峰,展目四望,傻眼了:这山好大哟!但见山连山,山叠山,山挤山,山压山,莽莽苍苍,绵绵延延,波浪起伏,望不到边啊!
得多长时间,才能游出这浩淼无边的山海呢?……
⊙正在踌躇,忽然发现山路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正在踌躇,忽然发现山路上出现了一个黑点。这黑点眼见着就长大了:原来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看上去还算年轻的女人!这女人穿着用鲜艳的各种布料拚成的花裙,裙的下摆有各式各样的缨穗。赭黑色的头发披散着,影影绰绰地可看见她耳朵上的坠环和脖子上的项圈,以及臂腕上的石镯——随着轻盈的步点,晃一串清脆的叮当。她头上顶着一个鱼篓样的,看上去沉甸甸的篮子。篮子里说不定装着许多好吃的,那么,这女人要把这些好吃的送到那儿去呢?
他咽了一口唾沫,睁大眼睛观察起来,双脚也情不自禁地挪动起来。
这女人是奔往山洞的。
这个判断在脑壳里一形成,M大的脚下就生了风。他和这女人之间的距离很快就缩短了。
女人果然跨进了山洞。
M大也赶到了洞口。他把身体隐藏在茂密的树丛中,却把目光毫无保留地射了进去。
女人进洞后,放下篮子,笼笼头发,整整衣裙,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白垩和一块红红的矿土之类的东西,在脸上涂抹了一番,就把篮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果然是吃的食品:兽肉、鸡腿、山果、糕团,还有一个系着红绳的陶罐儿,想必是一罐喷香的米酒——全都摆献在石柱下。再将香束蜡烛取出来,一一点着,插在柱下;然后立着作揖,跪下叩头,作揖三次,叩头九回,嘴里念念有词——只是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念叨完毕,起了身,就围着石柱转圈,转着转着,就去搂抱石柱,又是抚摸,又是亲吻,还不时地撩起花裙,用自己的下身去和石柱接触摩搓。然后蹲在泉边,揭开裙裾,撩着清泉,仔细地将下身洗涤了一番。然后在圆石上坐下来,静静地期待什么。
女人面向洞口,将自己的容貌投入M大的眼圈:这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说美也不美,说丑也不丑,由于白垩和矿红涂得有些重,面颊就多少显得狰厉而乖张,耳坠也嫌太笨重,门环似的,只是毛茸茸的眼睛还有神……他在等谁呢?
黑影一闪,石柱后转出一个人来——这人好魁梧、好剽悍噢!活生生一尊黑铁塔:头发茂密得像原始森林,乌黑中泛一层赤光;额头上缠一圈红褐色的带子,大概是什么野兽的皮。眉毛是浓重的,像两丛拥挤的茅竹;眼睛硕大,凸凸地嵌两颗黄亮的瞳仁。上身是一件灰白色的麻布短褂,胸口敞着,聚一片黑黪黪的毛;乳下有明显的刺痕——黑皮肤上长出了赭色的浮像。下身是宽大的兽皮,用藤条扎在腰间。他向那女人扫了一眼,移步到石柱下,毛扎扎的大手抓起了供奉的食物,大口大口地撕吃起来,发出叭唧叭唧的声响;还不时地将陶罐捧起来,咕嘟咕嘟地朝脖子里灌——他吃得好香啊!
看得M大直流涎水。
那男人吃饱了,喝足了,抬手抹抹嘴,就嘿嘿地笑着走向那女人。女人头低着,脸赤红,不敢仰视,双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石镯。突然,男人“俯冲”下去,老鹰抓小鸡似的,将女人抱了起来,女人没有丝毫反抗,头发纷散,双臂垂落,任凭男人抱到了圆石后面的山洞里。
一阵窸窸窣窣。
一阵嘁嘁嗵嗵。
一阵吭吭哧哧。
一阵唉唉哟哟。
片刻后,女人衣裙不整地出了小洞,长长地吁着气,胸脯就剧烈地起伏着;神魂颠倒地靠在石柱上,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线;眯了一会儿,才拎起篮子,摇摇摆摆地出了山洞。
而洞内已传出了呼呼的酣声。
这男人是这女人的丈夫?或者说,这女人是这男人的妻子?M大望着女人匆匆地即将隐没地山凹里的背影,颇费心思地想——看样子又不大像。要么一个是情妇,一个是情夫?该是男的犯了什么罪(诸如杀人放火触犯禁忌什么的),逃躲在这鲜为人知的山洞里?那么,女人又为什么在和那男人会面之前,要对着光溜溜的石柱顶礼膜拜呢?……他忽然想到了出土文物里的“陶祖”,想到了圣芳丁教堂里的生殖器模型,想到了立在果园或葡萄园里的肉欲之神卜里阿普,以及华表、宝塔、墓碑、尖底瓶、多立克石柱、哥特式建筑……
女人消失了,山野静悄悄。太阳升高了,云雾舒缓地散去,青英英的草,翠生生的林,鲜泼泼地要滴下绿水珠来。两只漂亮的金丝红嘴鸟儿,对着山洞口叽叽喳喳,间或你啄我,我叨你;林中一匹小花鹿,一边将草叶卷进嘴里,一边机警地四下张望;而几只白鹤,却旁若无人地在溪水畔高视阔步……
⊙突然,M大又发现了一个女人——
突然,M大又发现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比上一个女人苗条一些,丰满一些,衣裙也新鲜一些。照样戴着耳环、项圈、腕镯等等,也照样头上顶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一阵轻风几个弯,她翩翩地转了上来——果然不错,比上一位年轻,也就十八九岁吧;也比上位漂亮:黑红饱满的皮肤泛着青春的光亮,面颊上也涂了白垩和矿红,但涂得恰到好处,白白的,红红的,白白红红地好看;加之鼻子翘翘的,嘴角弯弯的,大眼圈毛茸茸、黑油油,还真有那么一番味儿。
M大心底窜上来一股热流。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紧追不舍。
姑娘进了山洞,同样放下篮子,取出种种供品;同样点燃了香枝蜡烛,对着石柱叩头祈祷;然后同样揭起裙裾,将自己的下身和石柱接触摩搓,并撩捧清泉,洗了自己的下身——只是干这一切的时候,她手腕颤颤地,显得不怎么熟练,眼睛也不时地四下张望,转悠着羞涩的怯光。
她依然默默地期待着。
大约过了十数分钟,那男子又出现了。仍然轻轻地扫女人一眼,就蹲下身猛吃猛喝一通。然后抹抹嘴,立起身,把姑娘直直看了几秒钟,就张开猩臂熊膀,虎狼般向姑娘扑去。
姑娘惊叫一声,本能地躲避着。
男子似乎生了气,嗷嗷地怪叫着,表象狞厉凶狠。
姑娘被逼到大石下,浑身瑟瑟发抖。
男子嗬嗬地笑着,一手抓住姑娘的胳膊,一手伸向姑娘的花裙,嘶啦一声,花裙被撕开了,然后就势放倒了姑娘,大山般压迫下去。
M大实在看不下去了。
“豁”一声,他出现在洞口。
那男子受到了惊动,顿时住了手脚,头一扭,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眸子里喷射出仇恨的光。
M大昂昂然走向他。
男子放下姑娘,站起身来。
近了,近了,只剩下了两步远的距离。
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姑娘惊恐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突然,“啊”一声叫,那男子张牙舞爪地向M大猛扑过来。M大灵巧地一闪,男子用力过猛,险些撞在石壁上。他又发一声喊,再扑一次,又被M大机敏地闪过。男子恼羞成怒,“唰”一声撕了短褂儿,露出了隆起的黑疙瘩肉。身子一转,M大便看见了他背部刺着的显赫的花纹——那图像是一头牛,一头雄健无比,跃跃欲试的种公牛。然后,“啪”一掌,击断了一个长长的石笋,攥在手中,就向M大的心口捣来。
这回M大没有躲避,却就势接住了石笋。两人拉锯似地夺了几下,那男子手突然一松,想闪倒M大,没料到M大纹丝儿不动。石笋就到M大手里了,他稍稍运了运气,“啊啊”喊两声,就把石笋击成了三节,抓着一节,手掌一聚劲,就有灰白色的粉末唰唰地流落下来。
那男子瞪圆了双眼。
那女子张大了嘴巴。
M大扔了石笋,嘴唇一动,微笑了。他友好地主动地向那男子伸出了手。
那男子畏缩了,铁塔似的身板,竟凭空低了三分。面对一只又白又厚似软又硬的大手,他竟像面对一件法力无边的神器,血红的眼圈里,恍惚着迷离的光波。他惊异地望着M大,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后退,一直退到了山洞口。
突然,一声怪叫,他翻下去了。
M大急忙扑向洞口,见那男子在沟里打了个滚,影子一闪又一闪,就兔子般钻入了山林深处。
M大轻轻地叹了口气。
⊙扭回头,见那女子,还在怯怯地看着他——
扭回头,见那女子,还在怯怯地看着他。M大迟疑了几秒钟,就款款地走过去,坦率地注视着这个可爱的形象。
女子也羞涩地看了看他,眼里水光盈盈。 半分钟的沉默。
突然,她倒在了他的怀里。
或者说,他本能地搂住了她的身体。
她浑身发抖,抖如风叶。
他全身发热,热如岩浆。
他见她:面颊赤起,两腮温烫;眉妍乍生,眼波涎沥;低头不语,鼻中流涕;交顾相偎,自动不居;玉户开张,琼液漫润……
她见他:眉梢颤颤,目心灼灼;舌卷如扫,臂箍如藤;阳道奋昂,勃勃振兴;壮大烫热,坚劲强久;猛如烈火,威若长风……
他们都激动了,奋发了。
热烈缠绵的亲吻,无微不至的抚摸,三十六种动作,七十二种姿势——他们和谐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他们沉浸了,沉浸了好长好长时间。
太阳西斜了,从洞内朝外望,树梢摇着金晖,枝叶抖着金屑,对面峻拔的山峦,竟是一片辉煌。几只雪白的岩羊,玉立山巅,咩咩地叫着;窄狭高淼的天空上,有鹰隼盘旋。
M大爬起来,女子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手。M大肚子饿了,石柱下有的是食物,他贪婪地吃起来。姑娘将烤兽肉一块一块地撕下来,递到他的嘴边,还将罐子里的酒浆斟在一只木碗里,恭恭敬敬地献给他。
他们好不快乐!
⊙晚霞满天的时候,洞外传来了一群人的嗥叫——
晚霞满天的时候,洞外传来了一群人的嗥叫。女子惊慌地手指一个耳洞,让他躲到深处去,而他却坦然地笑笑,执意要出去看看。
他们一起出现在洞口。
洞外聚集着百十口子人,有男有女。男子手里拿着长矛、木棍、藤条、大刀、利斧等等,一个个都是凶狠狠、恶煞煞的样子。女人们有操家伙的,有未操家伙的,却都用陌生好奇的不友好的目光盯着M大。
M大泰然自若地走到人群当中。
原来住在洞内的那个男子显然是这些人的鼓动者和组织者,他指着M大向众人咕哝了几句,然后一声喊,众人就举起了手中家伙,一齐向M大打来。
M大毫无惧色。他左躲右闪,东腾西跃,飞拳流火,地脚生风,居然使那几十个进攻者不得近身。
那男子见状,发一声喊,大家停止了进攻。
他手一挥,人群中走出一个壮汉。壮汉将大刀一扔,几步跨到一块大石前,大石沉稳笨硕,看上去足有八九百斤。壮汉绕着大石转了两圈,“海海”地叫几声,一聚劲,就将大石抱了起来,还吭哧吭哧地走动了几步,才扔下。
M大淡然一笑,款款地走向大石,手一伸,腰一弓,发一声喊,大石就轻巧地到了他的头顶。他将大石旋转了几圈,又轻轻地放下来,微微地一笑。
人们看呆了。
又一个瘦子走出来,抬弓搭箭,“嗖”一声,天上一只黑鸟嗒然落地。
M大要过弓箭,也是“嗖”一声,两只黑鸟同时坠地,那箭头齐齐地穿过了两只鸟的脖项。
人们欢呼了。
欢呼声中,那男子走到M大面前,“唰”一声单腿跪地,头深深地沉下去。在场的男人们和女人们也都单腿跪地,头深深地沉下去。
M大赶忙伸出双手扶他起来。
那男子起身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倏地从腰间掣出一把短刀来,一道寒光,直扑M大的心窝。
M大忽然意识到情形不妙,还未来得及躲避,紧在身边的那位女子已冲到他的身前。
短刀毫不留情地刺中了姑娘的胸膛。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那男子的脸上身上。面对意外的变故,那男子傻了,呆了,失神的眸子一动不动,而嘴唇却索索地颤抖起来。
人们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家恨恨地盯住了那男子,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手中的家伙也毫不客气地对准了他。
那男子恐慌了,像一只被困的,走投无路的野兽。他原地转着圈,发出“哦哦”地低嗥——他嘶喊一声,目眦尽裂,手中的短刀也“当”一声坠地,呼——他冲出了人圈,没命似地向山林深处钻去。
射箭的瘦子搭箭拉弓,觑准目标,正待放箭,手臂却被人牢牢地抓住,稳稳地扳了下来。
他扭回头,见是M大。
M大轻轻地摇摇头。射箭者眼里涌满了敬佩的目光。
这时候,那女子已经奄奄一息,她喘吁吁地费力地向围在身边的女人们讲说着什么。M大一句也听不懂,但他凭直觉感到,这些话大概都和他有关。
末了,女子将目光投向了他。
M大走过去,跪下来,抱起了她。
姑娘温柔地笑着,泪水淌出来,将涂在脸上的白垩和矿红冲淋得斑斑驳驳,却有了一番凄惨的美。——多么好的姑娘啊,一个多小时前,他们还幸运地在一起,体味着人生达到极致的欢乐!
女子头一垂,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眼圈一热,泪花滚滚。
山水含泪,林涛呜咽。
女人们痛哭失声。
天色黯淡了,篝火燃起来,松明点起来。人们把那女子用麻布裹了,伐一株空了心的大树,截取一个适当的长度,将姑娘放了进去。然后将这独特的绝妙的棺材放到高高的桉树上。
人们为姑娘做了绵绵的祈祷。
M大为迎风而立,默默地致了悼词。
仪式完毕,好像有约在先似的,女人们“哗”一声,都向山洞涌去。
⊙M大正在纳闷,却见女人们从山洞里抬出一个物件来——
M大正在纳闷,却见女人们从山洞里抬出一个物件来。这物件用红麻布包裹着,看上去很魁硕。在一片欢呼声中,红麻布被一层一层地揭去——
原来是一头牛,一头青铜铸就的牛,一头弯角扬尾、瞪眼攒蹄的牛,一头浑圆硕健,力大无穷的种公牛!这牛的身下,躺着一位娇柔美丽的裸体女子,牛的强健的生殖器就直直地插入女子的下身,而女子的脸上就充溢着满足的笑,好像理该如此似的:整个雕塑浑然一体,巧夺天工,在火光的辉映下,放射着熠熠耀人的光彩。
人们将这尊雕塑,郑重其事地传给了M大。
M大不得不捧了起来。
全场炸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他被人抬了起来,一直抬到山洞里,放到了那尊傲然挺立的石柱的顶端。
篝火熊熊,松明如炬,人们开始手舞足蹈了。
女人们围成一个圈,一边踢踏,一边旋转;男人们每人手中都握一支白光光的木棒,发一声喊,就冲进圈内,跳着蹦着,频频地用木棒捣地,并有节奏地发出“海海”声。舞蹈间歇,就扯着嗓子唱歌,男人们唱一句,女人们和应一句:
男:“哎呀哈嗬——”
女:“咦哟呼嗬——”
男:“哎呀咦呀呼嗬——”
女:“咦呀嗷呀呼嗬——”
男:“哎呀嗬”,
女:“咦呀嗬”,
男:“哎哎呀呀咦呀呼儿嗬——”
女:“咦咦哟哟嘿呀呼儿嗬——”
唱一阵,跳一阵;跳一阵,唱一阵。末了,M大被从石柱上抬了下来,人们拍着手,欢呼着,要求他唱歌跳舞。
对这类事,M大当然不会怯场。他唱了,唱《天地颂》,唱《山河谣》,唱《智慧歌》、唱《爱你到永久》……他也跳了,探戈、伦巴、华尔兹、霹雳舞、太空舞、软舞、劲舞、X+Y舞……
唱得浑厚悠远,荡气回肠;跳得热烈奔放,酣畅淋漓。人们看呆了,发狂了,欢呼声如山崩海啸,震得山洞和群峰发出隆隆的回响。他的舞步刚停住,女人们就忽啦一声围了上来,她们争先恐后地用手掌、脸蛋、嘴唇——身体的各个部位触碰他,摩搓他,有的还咬着他!
M大不知所措了。
⊙就这样,M大受到了空前的拥戴——
就这样,M大受到了空前的拥戴,人们把他供养在山洞里,把最好吃的食物敬献给他。女人们像蜜蜂和蝴蝶一般萦绕在他的周围,以能和他在一起而感到万分的喜悦和荣耀,甚至为次序先后、时间长短闹起了矛盾——M大不得不为她们规定了时间:每天只能接待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必须在每个月合适的那几天进洞,否则不予接待。当然也有破例的,比如,当两个或者三个女人同时到了该来山洞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M大就“全力以赴”了。
同时,M大破天荒地第一次在这大山深处办起了学校,他是第一任校长,也是第一任惟一的教师,学生是这个民族的全体成员。他从笔划、字母、单词、语音教起,一直教到基本粒子、模糊数学、生物化学、遗传工程、电脑技术、空间科学、地球物理……
多年过去了,渐渐地,M大发觉自己体力衰退,精力不济了;同时,他也越来越思念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他想他该离开这里了。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悄悄地告别了山洞。
他走了。
然而,M大的心神精血没有白费,若干年后,世界皇家学会数次将宇宙进步奖授予这个民族中的创造发明者;在历次地球村运动会上,这个民族的运动员,都获得了全部金牌的三分之一强;而在漫游星空的千名宇航员中,竟有四百多人来自这个民族……
这个民族更新了。
(作于19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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