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延鸿飞一起《回家》

庞进  发表日期:2006年5月8日  

 

这些年来,能让我逐字逐句、通篇读完的书是不多的。其原因,一是自个的忙,时间像上帝手中的螺丝,总是个紧;二是书的吸引力不够,不好看。一般情况是,先读开头的一两页,若有庸琐、夹生、疙里疙瘩的感觉,后面的就顶多翻一翻,不再细读了。心里说,你的文字不够精到,反映出你做事不够认真,功力也不到位,那么,我还有必要花时间来读你吗?
28万字的《回家》,是我花了几天时间,一字一句读完的。合上书的最后一页,我便给延鸿飞打了电话,说你这本书写好了,也出好了,看得出来,每一篇、每一段、每一句,你都是用足心思、精打细磨了的。其思想和艺术,也都达到了你想达到的高度,而这样的高度,不是任何一个作家都能达到的。鸿飞说他写这本书,对自己有三个要求,一是对得起这一把年龄,二是对得“作家”这个称号,三是对得起读者。我说你的认真,我从字里行间已领略了,认真做事的人,是让人心生敬意的,尤其在如今这样的年头。
全书辑录了四十多篇文章,其中最让我看好的,或者说最能引起我共鸣的,是写亲情,尤其是写母亲的篇章。鸿飞的母亲是平凡的,却是伟大的。说其平凡,是说她像生长在华夏大地上的杨树或者柳树,几乎是随处可见,是千千万万个中国母亲中的一位。说其伟大,是说在年轻的丈夫因一场塌窑事故不幸去世后,她没有畏缩、没有逃遁、没有倒下,而是以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一个不算大,却也不算小的、突然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庭,孝敬老人,抚养儿女,操持家务,下地出工……几十年的辛劳和苦楚,任你用怎样的语言都难以尽述。而其表现出来的坚忍不拔、撑天熬地、无我奉献的精神,是足以令天地恸、神灵泣的!
当质朴情深的一串串文字从眼前跳过的时候,我想到了三个人:我的外婆、母亲和我自己。外婆和鸿飞的母亲相似,也是年轻轻的就没有了丈夫,守着寡、含辛茹苦地将舅父和母亲拉扯大。所以,读到母亲在坟前哭诉——“晴天浑天老蓝天,杀人的老天不睁眼”时,我觉得我的外婆肯定也这么悲苦、这么凄怆地哭过,而且不止一次!我的母亲和鸿飞的母亲,年龄相仿,性格接近,待人处事,有许多相同之处:一样地刻苦自己,一样地关心他人。所以,在读到母亲忙碌于灶前,缝补于灯下,为儿女操心、奔波、高兴、流泪的文字时,我觉得鸿飞写的也是我的母亲。当看到回家后的鸿飞为母亲修门、修水龙头、修煤气灶,以及说笑话让母亲高兴的段落时,我又是多么地羡慕年龄稍长于我的鸿飞!——有一位健在的可以让儿女克尽孝道的母亲!而我的母亲已作古多年了——老人家是患脑溢血去世的,走得很急,使我们做儿女的,除锥心之痛久留心头之外,还永远地失去了孝敬的机会。母亲走后,我到处讲“当下孝”,即想到了就赶快去做,否则往往后悔莫及。说到这儿,鸿飞还是幸福的。
这本书的名字,是再朴素不过的。仔细想想,一个人一生,和你最亲近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人,这几个人往往是在一个“家”中。回家的实质,是提醒对亲情的珍重。尽管亲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但没有或丧失亲情的人生绝对是畸型的、可悲的。对中华文明而言,亲情具有“原型”的意义,是有别于其他文明,尤其是西方文明的一个“根本”。

(2005年11月写于西安西安慧雨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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