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树下,亭亭地立着一位姑娘。一本英语书扣在隆起的胸前,书里夹着一封信,还有一幅画儿。姑娘看看画上的花儿,又看看眼前的花儿,羞羞地笑了,笑成了一个花苞儿。
“兰,你在这儿!”
浓眉大眼的肖兴冲冲地颠了过来。
她赶忙将书合上,然后冲他一笑,嘴角翘翘的。
“你猜我手里有什么?”小伙子满脸放光,一副得意的神采。
“钥匙。”
“不对。”
“糖。”
“不对。”
“猜不着,让我看看。”姑娘伸出手。
“别动!”
“怎么了?”
小伙子看看她,又看看花树,说:“你看它像你,还是你像它?”
“瞎说!”姑娘微嗔。
“我说的不对?瞧你这身衣服,还有……”
“别酸了,说正经的,有事吗?”姑娘瞪她一眼,口气却是温柔的。
“《永恒的爱情》,去看吧。”
兰接过来票一看,是十五排一、三座,不去看,多可惜呀!
“听说这电影很好呢。”小伙子热切地望着她。
她心动了。头一扭,几朵玉兰又映在眼里了。那花儿被夕阳一照,洁白之上又抹了一层淡黄。她的心倏忽一动,咬咬嘴唇,说:“你去吧,我身体不舒服。”
姑娘们的“不舒服”是不便多问的,小伙子很明智,眉梢儿一垂,说:“好吧,算了。那你明天过生日,我敢去吗?”
“家里又没老虎,为啥不敢去?”
“好!”小伙子又恢复了兴奋的神态,哼着“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颠走了。
肖和兰同龄,上小学时坐同桌,回到家也在一个大院。他们一块儿看小人书,一块儿“跳方”、“踢毽子”。两家大人关系也十分融洽,肖的爸爸是厂长,妈妈是幼儿园阿姨。兰的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技术员。文化革命中,两家人都遭了罪:肖一家被下放到一个农场。兰的爸爸因和外国专家搞过一项设计,成了里通外国的“特务”,受屈不过,自杀了。妈妈带着兰姊妹几个,住在一间临街的低陋不堪的小屋里,靠给厂子糊瓶子标签过活……
后来,兰下了乡。偏僻的靠原庄一穷二白。刚下去的时候,几个人还互帮互助,处得蛮好,可惜不到一年,就四分五裂了。有后门的,提前飞了;家庭情况好的,回城了。这样,三间没有院墙的破瓦房里,常常只剩下兰一个人。困顿的生活没有吓倒她,反而玉成了她倔强的性格。春夏秋冬,一年到头,她很少误过工。村里的井干了,吃水要到村外的小河里去担。兰长得纤瘦,担水不是件轻松事。
这天下午,她又来到了小河边,只见一个小伙子对着清凌凌的河水发神儿。他大个宽肩,眉粗唇厚,四棱子饱满,像一尊石碑。瞧那身黄衣服,一定是才复员回来的虎了。她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挑着桶就去打水。不料心一慌,桶脱勾了。眼看就要沉下去,她赶忙用穗勾挂,脚底一滑——
哎呀!——不要紧,衣服被人拽住了,一扭头,虎温厚地看着她。
“让我来吧。”他说。
她将水担给他,顺从地站到一边。
虎熟练地勾到水桶,腰一闪,一桶水就蹲在岸边了;再一闪,两桶水放得距离刚好。他把扁担还给兰,兰说了声“谢谢”,挑了起来。不料一高一低,没走几步,卟哧卟哧,桶里的水颠出来了。心一急,脚一绊,担子滑了肩,水哗啦一声,全倒了。她气得扔了扁担,立在那儿喘气。这时候,虎走过来,一句话不说,拿起扁担勾起桶,三下两下地挑起满满两桶水,忽闪忽闪地走了。兰跟在后边,小跑似的,还几乎撵不上。
到知青点后,他把水倒进缸里,说了句“以后不要去担了”,就出了门。从此,虎每天给家里担水,都要多担两担,倒在缸里,转身就走。兰几次叫他坐一坐,他都只是笑一笑,走了。
那天晚上,一阵打门声将兰惊起。不待她去开,门就被拨开了。“哗啦”一声,进来两个知青,一个长头发,一个剃光头,手里提着几只鸡。
“你们要干什么?”兰惊恐地问。
“这还用问吗?快帮我们煮鸡,有你的好处。”长头发朝她挤挤眼。
“你干不干?”光头见她不动弹,掏出一把匕首,“嗖”的一声,扎在桌子上。
兰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不顾一切地朝门口冲去,却被长头发堵住了。
“怎么,想叫人吗?一边呆着去!”
兰被推到屋角。她想喊人,可不管用,这儿离住家户老远呢。看着他们烧水、烫鸡、拔毛……一会儿,满屋弥漫着肉香。快熟吧,兰心里说,吃了,你们就该走了。
鸡熟了,两个家伙掏出酒瓶,蘸着盐末,吃着喝着,嘴唇弹得“叭叭”响。长头发撕了一条鸡腿扔了过来,兰厌恶地扭偏了头。
“哟,还蛮正经哩!”光头嘴里喷着酒气,乜斜着眼睛,朝她走来。
“你们要干什么?”兰退到墙角。
“陪哥们玩玩。”长头发也逼过来了。
兰明白了。她拚命朝屋外冲,被拉了回来。她想大声喊,嘴被捂住了。她撕,她踢,她咬……
正在这时,屋外冲进一个大汉。一见这场面,举拳就打。长头发举起小板凳砸来,大汉闪过,就势一拳,长头发便歪了下巴;光头用匕首乱扎,大汉一个飞腿,匕首上了房。……两个无赖怎能敌过在部队学过“擒拿”的虎呢?三下五除二,就被捆到那儿直“哼哼”了。虎看了一眼头发蓬乱的兰,说: “收拾收拾吧,我叫两个人,把他们送到公社去。”
一惊一吓,兰病了,烧得昏迷不醒。虎用架子车拉她到医院。住院了,虎大婶一口水一口药地照护她。大老远的,在家里做好可口的饭菜给她提来。病好后,她便搬出了知青点,和虎的小妹妹住在一个屋里了。
多好的一家人啊。大婶待她像亲女儿,虎待她像亲妹妹。过生日了,大婶专门为她擀长面,细如丝,韧如筋,一筷子挑一碗。妈妈带着弟妹从城里来了,一住好几天,简直和走亲戚一样!……
虎当队长了。他带领大伙没黑没明地苦干。头一年修了拦河坝,打了三眼深井,使一百多亩旱地变成了水浇田,第一次甩掉了吃返锁粮的帽子。第二年,家家有余粮,分红兑了现,兰也分到了一百多块钱的现金哩。虎成了远近有名的实干家了,群英会上,县委书记给他戴红花……
有一天,兰帮大婶做饭。看着大婶满头银丝,她心一动,问道:“大婶,您咋不给虎哥问媳妇呢?”
“唉,好娃哩!你虎哥在部队时就订婚了,可人家姑娘有条件,不入党,不提干,不结婚。虎党是入了,却复员了,人家姑娘看上了条件更好的,事情就吹了。”
“那就再找一个嘛!”
“他那个倔脾气哟,死犟活犟的。他说他不要媳妇了,你看气人不气人?你有机会,帮大婶劝劝,他听你的。”
这天下午,夕阳照着静静的小河,岸边的柳树上,知了的歌唱此起彼伏。累了一天的虎来到河边,捧起河水朝头上唰啦啦地浇,然后来回地抖,像摇波浪鼓一样。
“慢点摆呀,溅了人一身!”
虎回头一看,兰端一盆衣服站在身边。他憨厚地笑笑,说:
“是你呀,我不知道你来了。”
“把衫子脱下来吧,我给你洗洗,一会就干了。”
“让妹妹洗吧。”
“我洗不一样吗?”
他不再推辞了,脱下溻着汗云的衫子,露出黑红、健壮的身体来。兰看了一眼,心不禁一慌,赶忙低下头,问:“虎哥,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大婶让我劝你哩。”
“劝我什么?”
“让你问媳妇哩!”兰说完,自己倒红了脸。
“现在还顾不上。”
“为啥?”
“不把生产队搞个样样行行,我就不找媳妇。再说,已伤过一回脑筋了……”他叹了一口气,话题一转,“哎,兰,你说十年后靠原庄是个什么样子?”
“嗯……盖楼房、搞喷灌、有电视看……总之,肯定比现在好。”
“我想过了,今年把路一修,买台拖拉机,荒坡上多栽些果树;明年争取买一辆汽车,跑跑运输,再搞个粉条加工厂……十年后,你再来看看……”
“我就是咱庄人嘛!”
“现在是,以后就不是了。也难怪,农村苦,再说也比不了城里。”
“城里有啥好?人挤人,上街连个厕所都找不到。”
虎“卟哧”一声笑了,摇摇头,不再说话。这时候,晚霞正好,遥望远方的虎就浴在红光里了。兰瞥了一眼那强健的体魄,心窝怦怦地跳。
春节快到了,兰要回城看妈妈。虎大婶把白面、鸡蛋、洋芋等装了一兜又一兜,让虎送她上车。
回来时,兰给大婶扯了一条裤子,给虎买了一个背心,给虎妹一条纱巾……
“哟,还有张照片哩!”虎妹翻着兰带来的书,叫道。
“让我看看。”虎接过照片,高兴地欣赏着。照片上,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恬静地立在一株含苞待放的玉兰花下。
兰瞥了一眼,笑道:“是小时候爸爸照的。”
虎大婶要过照片,凑到门口,看着说:“照得好。这是啥花,开得这么好看?”
“玉兰花。”
“这花是种哩,还是栽哩?能不能让咱家院子里也有一棵?”虎大婶笑着说。
吃过晚饭,兰从住的厦房屋前过。灯亮着,小伙子趴在桌子上,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她轻步走到身后,发现一双爆满茧花的手,不太熟练地握着一支铅笔,一笔一划地画画。杆已经画成了,正在添枝加叶。
“你画的是啥呀?”姑娘笑着问。
小伙子吃惊地扭过头,一看是兰,脸腾一下红了。赶忙用手捂,不料碰倒了玻璃杯,一滚,掉到了地上,啪啦一声,碎了。
“没……没画啥。”他一只手捂着,一只手去捡地上的碎片。
“我都看见了,是什么花?”
“是……是棉花,画得不好。”
“我可以看看吗?”
“这……你看吧。”虎犹豫了一下,拘谨地挪开手。
挺拔的树身,清秀的枝干,长圆形的花瓣:哪有这样的棉花?兰觉得心窝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地跳,两腮热热的。她咬着嘴唇,瞟了虎一眼,那目光,十二分的动人。
“我们部队原来住的地方有这种花……我办过墙报……”小伙子不自然地解释着,头上渗出汗珠。他抓起画纸要揉,被姑娘挡住了:“画得蛮好的,为啥要揉呢?”就把纸摊平,说,“画吧,画好了送给我。”
“那你把那张照片送给我,行吗?”他红着脸,说。
“行啊。”她脸也红了。
招生制度改革的消息传来了。这天收工回来,虎问兰:“人家都开始复习了,你怎么不动呀?”
“我……我不想考。”
“不行。你有基础,一定要参加考试。明天不要出工了,回城复课吧。” 回去行吗?住在街道边边,地方又那么小……
见她默不作声,虎道:“回去要是不方便,就在咱家复习吧。反正得抓紧,机会难得啊!”
第二天,虎进县城办事,又是买又是借的,带回来好些复习资料。
兰沉浸在书纸里了。饭好了,大婶端进屋来;停电了,小妹给她擦亮罩子灯……
兰考上了。走的时候,村里人都来送她。虎大婶用袖头擦着泪花儿,虎送她到车站。
“到学校就安心学,家里有啥困难就来个信,别的没有,粮呀菜呀的,不缺。”虎说。
“嗯。”兰点点头,泪水止不住地流,“毕业后,我还回来,咱们……”
“别说傻话了。上学出来,就是国家的人才,要服从国家分配。以后有机会,来看看就行了。”
“你如果相信我,就再等等……”
入校了,喜事一件接一件。爸爸的冤案平反了,妈妈恢复了工作。肖的爸爸调升到公司当了书记。肖也考到了这所大学,兰学中文,他学历史。多年不见,当年又瘦又矮的肖,已出息成一个十分英俊的小伙子了。同在一个学校,免不了经常碰面;逢年过节,两家人互相走走……小时候青梅竹马的情景又怎么能忘记呢?
上学期间,是不好谈恋爱的,那玩意多分心呀!可毕竟是二十五六的人了。看看文学作品和电影、电视上的爱情生活,能不联想到自己吗?谁不愿意找一个称心如意的爱人呢?学习一紧张,什么都不想了;可稍有闲暇,爱的琴弦就奏鸣了。你越捂耳朵,它越动听,那旋律,那节奏,那音响,分明是撩拨得你坐卧不宁的乐章啊!
天阴了,潮潮的雾气在树丛中弥漫。忽听一片沙沙声:下雨了。雨线儿斜挂,雨脚儿渐密,玉兰花浴在雨网中了。瞧,水珠儿顺着花瓣儿往下滴,汗珠儿似的。……那是我吗?是我才从运动场上下来么?不,是我刚从田野里归来,大婶已做好浆水面等着呢……
昨天,收到了虎的来信:
……兰,说心里话,我喜欢你。你在我心中,简直是一个仙女!你送我那张照片,我用镜框镶了,放在桌边,每天不看几回,心里就慌慌的。我想过一千次、一万次,要是能和你在一起过日子,那该有多好啊!但是,我也把这个想法否定了一千次、一万次:你太美好了,美好的人,应该过天下最美好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一个整天和泥土打交道的庄稼汉,是难以给予的。你知道,我订过婚,对那位姑娘,我也真心相待过,可后来,她还是和我断了。开始挺恨她的,后来想开了:谁不愿意过得更好些呢?邻村的棉你听说过吧,就是在业余剧团演铁梅那个,她的未婚夫考上了医学院。前几天,那小伙子来信提出解除婚约,棉哭疯了,要跳河。她哥是我的战友,气得要到学校去闹,我把他们劝住了。想想看,一个大学生,一个农民,即使结合了,两地分居、家庭呀后代呀,都存在很多问题。遇到这样的事情,多替对方想一想,痛苦也就减轻了。……原谅我在你学习紧张的时候给你写了这些,因为一来我不愿意让你老背着我这个包袱,一解决你就安心了;二来目下有人给我提亲,我想差不多就行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靠原庄就是你的老家,妈妈心疼你,小妹喜欢你,放假了,你就回来走走,那么多火晶柿子、红皮石榴,还有搅团、鱼鱼、浆水面,都等着你吃哩!……
这封信,她已经读了五遍了,每读一遍,都要抹一次泪。
难道和虎哥就这么结束么?难道一个大学生就不能和一个农民走到一起么?妈妈也说虎好,纯朴、厚道,可又劝我选择肖。难怪妈妈,现在的人看问题,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呢?
肖是不错,不管品德、才貌还是家庭,都无可挑剔,——听说不少女孩子都跟在后面追呢。可我能忘掉虎吗?他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人啊,人一生能有几回“第一个”呢?
星期日上午,兰乘车回家。
家里无人。妈妈带着弟弟去舅舅家了,妹妹住校未归。隔壁王大爷送过来一袋白面和一篮鸡蛋,还有虎留下的纸条:
“兰,我进城买拖拉机零件,明天去学校看你。”
他来了,太好了!兰心里怦怦跳。
她打开窗子,一股甜甜的香味袭了进来:院子里的几株玉兰也开盛了。冬青翠柏护围,蓝天白云接引,成群的蜜蜂在花朵中穿绕,嗡嗡地叫着,听得人耳朵痒痒的……
兰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该做决定了。当年的卓文君跟着司马相如私奔,当垆卖酒,不见得不幸福;安娜和卡列宁组成了一个完全属于“上流社会”的家庭,却生活得并不美满……选择虎,肯定得面对来自家庭、社会,方方面面的压力,但是,世上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毕业后,就申请去靠原庄附近的学校,当一名中学教师,不是也很好吗?而心眼好,志气大、有干劲的虎哥,也绝不会平庸的……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肖来了。小伙子衣着入时,精神抖擞,拎着一个大蛋糕。
“今天好些了吗?”肖先问过大妈弟妹之后,问她。
“我怎么了?”她反问。
“你不是说不舒服吗?”
“我说过吗?”她笑了,他也笑了。
坐了一会儿,聊了聊学校里的事,兰说:“咱们吃捞面条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啊。要我帮什么忙?”
“你给咱剥两根葱。”
两个人干了起来。下了几年乡,兰跟着虎大婶学,在做饭上已练成一把好手。她挖了一大碗虎带来的白面,和面、揉团、擀开、切丝,十分娴熟,看得肖“啧啧”连声。
一会儿,面条出锅了:白如雪,细如线,热腾腾,油汪汪,香喷喷……
“真好,真好!”肖一边调面,一边赞美。
“什么好?”
“面好,人好,人比面还好。”
“贫嘴!”
吃罢饭,两个人面对着坐下来。
“兰,我想给你说几句话。”肖大眼放光。
“我也想给你说几句话。”兰定了定心。
“那我们都不说,写到纸上如何?”
“行。”
于是,兰找来一个本子,撕了两张,一人一张。
肖写了,递给兰看,上面是:
“我想天天吃你擀的面。”
兰写了,肖接过来,但见:
“友谊比面长。”
肖愣了,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兰:“你这是——?”
一刹时,兰眼圈湿了。她含着泪,羞怯地,但却是坦荡地把一切都告诉了肖。
肖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说,神情嗒然,凄然,愀愀然……
第二天中午,宿舍门“笃笃”地响了。
兰拉开门:是他,旧军装发白,方脸膛黑红,一双炯炯的眼睛。他有些拘谨地立在门口。
“进来嘛!”兰让他坐在自己的床上,起身去打洗脸水。
同舍的女生们打量着这个小伙子:他是兰的什么人?
“这是我的男朋友,来城里办事。”待虎洗罢脸,兰向大家介绍。
啊,他是兰的男朋友?!人们的眼光变成了一个个问号和感叹号。
虎被看得不好意思,脸一下子更红了:“兰,你咋这样说……”
听说兰的男朋友来了,而且还是个当过大兵的农民,这消息无疑带有爆炸性。一会儿,有人来倒水,有人来借书,门被掀开个缝儿,透半个脸……
兰走过去把门拉开,招呼同学们都进来,她取出一包水果糖,给大家散发着。
虎脸红到了脖子根,嘴唇抖动着:“兰,错了,错了,你听我说……”
虎的窘态使大家很开心,于是“轰”一声笑开来。笑得虎如坐针毡,他尴尬地咧咧嘴,起身对兰说:“咱们出去走走吧。”
他们边走边说,渐渐地来到玉兰花下。
互相问候了两家的亲人,说了说队里和学校里的情况,虎道:“兰,我来看你,是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啥?你说啥?!”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结婚证都扯了,就是我上次信中给你说过的棉。”
“啊?这……”兰两腿发软,虎扶住了她。
“你是仙女,应当……”
兰泪如雨下。
一夜工夫,玉兰花已经盛开。春阳骄骄,花朵举举。不染纤尘,香沁人心,像玉雕,像堆雪,像哈达……
(写于198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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