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中年

庞进  发表日期:2005年12月3日  

 

掐指一算,高中毕业已经三十年了。当同学冯打电话给我,说某月某日同学聚会时,我说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就一定去。——当然要去了,绝大多数同学,毕业后都没有再见过。同学情谊非同一般,怎么能不思念呢?坐了几个小时的汽车,到达聚会地点——同学冯的庄户院时,才知在我踏进门之前,大家就我能不能来还有过一番议论:一些同学持怀疑态度,一些同学则断定我不会来。主持仪式的同学刘说,真担心你来不了呢,同学聚会,当年的班长团支书不到场,戏就不好唱了。接下来的围桌谈叙中,同学尹说,过年时,你在电视里做嘉宾,我给女儿说,快来看,这是妈妈的同学。没想到女儿撇着嘴说我:你看看人家,看看你!同学陈说,你写的作品、介绍你的文章我们都看到过,一说起来,都为你感到自豪哩!同学刘说,我佩服你的奋斗精神,不管到哪儿,都跟在学校时一个样……

大家的话让我感动。我明白,在这些老同学心目中,我不仅当年是班上的头儿、学校里的尖子,三十年来也一直是走在生活前列的佼佼者,现在依然是同学们中景况最好的、成就最大的。面对大家的高看,我该说什么好呢?谈自己取得的成绩吗?说自己干的行当,同他们背着太阳种庄稼、骑着车子收羊奶、握着瓦刀盖房子、站在讲台教娃娃一样吗?有些虚伪,行当之间,不能说没有相同之处,但差别还是明显的。况且,山外青山楼外楼,比咱成绩大的人多得是,有什么好说的呢!讲自己遭遇的挫折、受到的打击、情感的苦涩、灵魂的煎熬吗?似乎也没有必要。看看眼前这些秋树一般的面孔,看看深刻在这些面孔上的皱纹,可以断定,一帆风顺、心想事成、事事如意等等美好的词汇,和在座的不管哪一位,缘分都很浅!记得几年前同学秦到家来,说他到省城找活干,劳务市场狼多娃少,叫人的朝那儿一站,立马围上去一大片。他一凑到跟前,人家往往手一挥:不要老汉,不要老汉!他明白,风霜岁月已让他老相了,尽管还不到五张把呢……

聚会由同学冯召集,他的妻子、儿子、女儿便成了为大家端茶送水的服务员。问及小儿子的情况,冯妻说,去年考上了外地一所学校,是个大专,没去上,让再补习一年,他爸窝囊了大半辈子,到娃这一辈,咋说也得有个好些的起步。好像不仅同学冯夫妇有这样的感觉,当过村长的同学薛,将咱这一级机遇不好的话给我说了两遍。是的,我的这些同学,后来端上国家饭碗的,大约只有三分之一,大部分都还奋斗在农村。恢复高考制度后,大都上过考场,但走进大学门者,还就我一个。这当然有基础方面的原因,那些年,读书时间常常被学工学农所占用。于是,很自然,下一代便成了希望所寄。谈到下一代,同学秦感慨地讲了一件事:那还是娃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回,村道上来了个叫卖冰糖葫芦的,他给娃五毛钱,让去买一串,娃不接钱。他买了一串回来,娃却说啥都不吃,气得他把娃打了一顿,娃没哭,他却泪流满面。如今娃考上西工大了,可一回家,放下书包就下地,啥活都干……

一番叙谈,大家发现:全班五十二个同学,除一个毕业没多久,在为生产队接线时不幸被电打死外,其余都健在;而且,这五十一个同学,虽说干大事的没有几个,却没有一个出事犯法的,也就是说,三十年来,大家都是良民;还有,儿女们都比较争气,绝大多数上了大学,至少也上了中专,这也就是说,同学们把大量的心血,都花在下一代身上了。

……今天真高兴啊,要感谢几位同学,没有他们的操持和付出,就没有这样一个聚会。一片掌声中,我站起来发言,一别三十年,当年的毛头小伙、青春少女转瞬间成了小伙少女的父母,进入了两鬓霜花的中年。欢乐写在脸上,风雨也写在脸上。是的,生活有美好的一面,也有不美好的一面,不美好的一面常常大于美好的一面。然而,特别值得欣慰和庆幸的,是我们大家都还健康地活着。这一点太要紧了。毛泽东有恰同学少年的词句,我们无妨改一个字:恰同学中年。中年是人生的秋天。尽管春夏秋冬风霜雨雪,是大自然运行的规律。但我还是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我们还能相聚在一起。来,同学们,请端起酒杯,为了接下来的三十年,为了一如既往地健康地活着,为了下一代比我们活得更好,干!

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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