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到农村时不满十八,走的时候虚龄二十一,正是所谓的”风华正茂”的年龄,也是免不了要接触”情”、遭遇”情”的年龄。农村的姑娘小伙订婚结婚都比较早,那种”娃娃亲”并不少见,指腹为婚的情况也是有的。因此,当我到队上大约多半年以后,介绍我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大队支书就关心地对我说:”庞进呀,给你说个媳妇吧。”我说我还小哩,”不小啦,”支书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快当爸啦。”我赧赧地说,目前还是暂不考虑吧。
最早对我有意思,并托人来提说的是我的一位高中同学。她在班上属于那种积极要求进步,但学习总是上不去的一类。毕业前夕的一个晚上,大家都回宿舍了,一位同学对我说,你去一趟教室吧,有人要和你说啥哩。我去了,教室里坐着四五个女同学,都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我。她首先开口,一开口就是质问,咄咄逼人的样子:”你为什么不让我入团?”我不好说她条件不够,就说团支部几个人哩,上面还有校团委,不是我让谁入谁就能入的。”就是你就是你,你是团支书,不是你是谁?!”说着说着就哭了,其他几个女生也哭了。哭得我心里像猫抓了似的:唉,早知道会这样,争取一下,让她们都成为团员不就完了。由此我知道我把人家得罪了,人家把我恨上了。现在,恨上我的人竟托人来说亲,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她托的人是班上和我最要好的同学。一进门就说他是受人之托,行与不行,我得给个话,他好给人家复命。我说咱先吃点啥吧,肚于饿了,就把几个蒸馍切成片,倒点酱油,在锅里炕热了,两个人就着咸菜吃了吃。末了我说你看我现在这情况,住在饲养室院里,与牛马为邻,要啥没啥的,实在没法考虑,咱那同学好像比我大两岁,给人家说明了吧,别误了人家的事情。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另一件事情又来了。这回是我所在的村子里的一位姑娘,剪发头,圆圆脸,眼睛大大的。我曾在她家吃过派饭,感觉是这家老人对人真好,上午油饼,下午饺子,还让我别生分,跟在自己家一样,只是她给我端饭时,脸忽然红了一下,让我心里倏然一动,但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几天后,她来我的住处借书,见我正在烧锅,准备蒸馍,就帮我做了做,很麻利的样子。于是,村子里就有了说法,说谁谁谁要给庞进当媳妇了。一位年长者问我,我说没有呀,他就说:”好着哩,好着哩,个子一般高,年龄一般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这样的话又从几个人的嘴里说到我的耳朵里的时候,一位生产队长进了我的小屋。他是来做媒的,我想了想,还是谢绝了。事后,那姑娘,还有那姑娘的家人,待我还像以前那么好,可我见了人家,总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欠了人家什么似的。
这算是一种逃情吧。这样的逃情,后来还有两三次,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不是恪守律条的圣人,我的胸膛里跳动的不是一块冰,躯体里也有岩浆般的激情在积聚在奔涌,这使我常常对见到过的那些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姑娘们想入非非,脑子里也冒出过在农村娶妻生子的念头。但是,我当时的主导思想是干一番事业,是”先立业,后成家”。因此,和许许多多的知青战友不同,下乡几年,我的身上没有演绎出那些或缠绵悱恻或跌宕起伏,或凄怆悲壮的感情故事。
现在,回味起来,我当时那样做,是不啻为幸事的。因为对我有好感的那几位姑娘,都是纯情善良的女孩,她们要和我结亲,是相信我能够给她们带来幸福。其实未必。上大学后,班上不少同学都和还在农村的对象退婚或离婚,就是一证。如果这样的事情摊到我身上,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要是伤害了她们–尽管很可能是不得已,我也会终生负疚的。然而,不管怎么说,她们的出现,都是对我生命之弦的一次次弹拨,我想,我这束琴弦,能有今天这样的音响,是和这一次次弹拨分不开的。因此,我将深藏一份感激,永远的感激。
1998年1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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