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爬啊爬啊的，终于爬到一个可以歇口气的地方了。这里距山顶已经不远，是个稍平的山台，宽阔可造起一间房子。一路登攀，这么大的平面还算少见。放眼望，雨雾茫茫，什么都看不见，想那天晴的时候，该有万千风光朝眼底奔来吧。唯有近处山松数株，针叶在毛毛雨中愈显苍翠，枝干探出很远，跃跃然像大鸟的翅膀。

女大学生小李，白线衣，小背夹，背个小包儿，松鼠似的，一直蹦在前面。这阵儿山台展在脚下，大家喘气的喘气，要水喝的要水喝，小李却没事似的又蹦了两蹦，还面对祖国的大好河山，”喂–“地喊了一声。

“小李呀，”我说，”喊一声男朋友的名字吧，说某某某，I LOVE YOU–！回去后，对他说，几日几时几分，我在陕西蓝田，一座名王顺的山上喊你来着，你耳朵痒痒了吗？他要说没痒痒，你就–“小李笑了，–这孩子的笑有特点，眉稍眼纹还有嘴角全都朝上翘，”我还没有男朋友呢！””那就换个内容嘛，”同行的牟先生道，”喊我的心爱，我的郎君，你在哪儿呀！你要再不来，我就跳下去啦！”

“不跳也行。”我说，可以化成一块石头，或一座山峰。那样的话，这凸出的崖面上就可以刻上’呼郎台’三个大字，用红漆漆了，上山的游客走到这里，都要拍拍照片，留连留连，凭吊一番。”

“那我就搬个凳子，坐在这儿收钱啦，一个人十块。”牟先生道。”你心那么沉呀？”小李说。”我还讲故事呀，说LONG LONG AGO–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听说还是那所大学的高材生呢，恋爱了一个男朋友，男朋友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悄悄地离开了她，她还不知道，就在这儿呼呀喊呀，男朋友没有呼喊来，她自己却化成了一块石头。”

“你的故事太古典了。应该这么说：有位心气高强的才女，很想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找啊找啊找啊找，见过了许多人，年轻的年老的不老不少的，黄的白的黑的，理想的人儿总是找不到。某天转游到这儿，见这里山也青水也秀，彩蝶双飞，花鸟成对，几乎还是一座尘嚣不到、没被污染的处女山，就情不自禁地呼叫，苍天呀大地呀，好山好水呀，莽莽乾坤呀，浩浩宇宙呀，为什么不见我的理想我的郎啊？嘴唇呼干了，嗓子呼哑了，眼睛呼瞎了，理想的郎还是没有来。有人劝她，说条件不要太高嘛，差不多就行啦，委屈点不行吗？大家不都是凑合着过嘛！才女说，你们愿意委屈就委屈吧，愿意凑合就凑合吧，我是不理想，毋宁死！”

于是，就真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跳下去也行，化作山石也行。于是，王顺山上便有了这个新的景观：呼郎台。

（作于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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