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奥体中心迤南不远,有一处传说是大禹治水的禹登山,俗称龙洞山。这里人文积淀厚重,春则翠若锦屏,秋则霜染林红,四季溪泉流淌,在历代文人名士心中与华不注山齐名,被视为济南的第一洞天,素有“画不成图口难说”的美誉。
锦屏春晓设色奇
1954年夏天,陈毅元帅和王统照先生同游龙洞,一起观读宋元丰二年(1079年)的《顺应侯碑记》,事后王统照先生赋诗三首赠元帅。后来元帅作诗怀念他们“龙洞共读元丰碑”的经历,并说在此之前两人三十年未能见面,因而自然是“济南重逢喜望外”。两人所说的元丰古碑,如今依旧伫立在龙洞寿圣院内的巨大古银杏树下,默默告诉我们这里自古以来就是祈雨求福的灵验之地。
原来,元丰元年的冬天,济南大旱,齐州(今济南)知州韩铎遍访名山灵祠,最终选择在龙洞祈祷甘霖,不久果然灵验。宋哲宗闻知,便敕封这里的龙神为顺应侯。据司马光《稽古录》记载,早在治平四年(1067年),宋英宗便命民众于此建造龙祠并赐名寿圣院。韩铎的祈雪之举并非没有依据,四年前的熙宁七年(1074年)冬天,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辙时任齐州掌书记,就曾经来此祈雪。 苏辙作《齐州祈雨雪祷龙洞文》,认为为官要知民之忧,为民排难。后来元代书画大家、同知济南路总管府事赵孟頫,在至元年间也曾仿效宋法来此为民求雨,据说顷刻间就乌云覆日大雨倾盆,十分灵验。
如今寿圣院仅存遗址,坐落在独秀峰叠嶂之间的小盆地中。举头仰望,独秀峰壁立万仞,虬枝横斜,飞鸟盘旋其间,宛如井底观天。每当阳春三月,峰上碧叶葱茏,百花争艳,灿烂如锦绣铺陈,故得名“锦屏春晓”,其名气直过“趵突腾空”而位列“济南八景”之首。锦屏壁间镌“敕龙洞寿圣院”的巨大摩崖石刻,因为苏轼当年曾来济南探望弟弟苏辙,所以旧志记载,此为苏东坡手书。
寿圣院中有泉名一指泉,如今已经被篷盖抽取,作为饮用水源。独秀峰之西的栖鹫岩峰巅,另立一座宋代的七级报恩塔,点缀于山光水色之间,不管从任何角度观看都令人眼前一亮,使得整个大山的意境更加变化有致。栖鹫岩的对面则是三秀峰,三峰同翠,夏日槐花盛开如雪,如同三位白衣秀士,堪称奇绝。
丹崖古洞锁龙迹
一指泉的东西两侧各有高峰矗立,垂直的崖壁上镶嵌着两个山洞,依方位而称东西龙洞。东龙洞的洞口悬挂在绝壁间,常人不能攀援而上。曾经有人在洞口发现过铁制的炊釜,但至今也无人敢进入探险。西龙洞则贯穿山脉,蜿蜒几百米。
传说大禹治水之时,有一条孽龙盘踞在济水中,经常兴风作浪祸害百姓,大禹便立志要捉拿它。孽龙逃窜到了这里,慌忙之下一头就在绝壁上撞出一个山洞并钻了进去,仅留一段尾巴在洞外,大禹抓住龙尾生生将它拖出山洞,孽龙拼命挣扎,在山涧中一阵乱抓,刨出了三眼清泉,但最终还是被大禹擒住,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后来人们便把山洞称为龙洞,山涧叫做藏龙涧,而那三眼山泉则分别称为金沙泉、白龙泉和黑龙泉了。
藏龙涧位于西龙洞下,是龙洞最奇绝优美的地方。涧的尽头是雨雪泉溪冲刷而形成的“云梯”,垂直盘旋,皱褶层层,宛若爬云。涧底则浓荫蔽日,叶肥花深,眩目清凉间连空气都是淡彩色的。举头仰望,山涧两边耸立着竖直的峰嶂,野鸟在其中盘旋低鸣,伴随着寿圣院里游人清远的歌声,奇伟傲岸之中流露出飘忽迷离的意境。低头闻听,白龙三泉成溪流淌,好像涤荡在岩石彩树中的一泓杏花村竹叶青酒,明净湛绿。
西龙洞口悬珠泉
自藏龙涧出,有小径可及西龙洞。洞口内外摩崖造像林立,多达百尊,造型十分优美。古人题记很多,最早的则是东魏天平四年(537年)刺史王叔国的造像记,一直延续至元代。洞口有联曰:真气森喷薄,神功接混茫(见上图)。旁有悬珠泉,滴滴而下,侵蚀着造像千年,使得洞内的造像大多被漫漶而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元延祐四年(1317年)八月,散曲大家济南张养浩携友仆十一人游此洞。他们在洞中或俯首,或爬行,或匍匐,最终“全体覆地蛇进”,以至于“心骇乱,甚恐”。等到从另一侧出洞,同行者或惧而哭、或怒而骂、或相互讥笑、或顿足后悔,洋相百出,但终归还是领略了神奇,随后就在洞外饮酒放歌又不亦乐乎了。
如今入洞,首先是巨大的穹窿石室,尚可目视。及深,则需提灯而行,随处滴水及发,湿漉漉一片,声如瑶琴。时而需低头弯腰,时而则可见钟乳林立,恐惧之心常伴,与张养浩来时相比,除了较易通行以外一切均别无二致。
般若寺里遗事多
清董芸在《广齐音》 中说:“周书昌师读书般若寺中最久,学者称林汲先生。”般若寺在龙洞隔山相望的佛峪间。从龙洞峪出,沿途有白云泉和金龙泉出自悬崖间,皆注入佛峪水。民国时,韩复榘羡慕这里景色幽邃,便筑别墅在峪间泉边,引泉水修建游泳池避暑其中。
溯溪行,在“佛峪胜境”牌坊后就是般若寺,寺依南灵台山崖而建,悬于山半,创于隋文帝时。寺中奇景名曰“云殿泉厨”,所谓“泉”即般若寺悬崖间的“露华泉”。昔日,泉水直接引入僧厨佛殿,供寺内僧人炊饭饮用,故而号称“泉出厨间,云生殿内”。寺西又有壶嘴角泉,今名茶壶泉,状如茶壶出水,是天然的饮料。金石家阮元修《山左金石志》,屡次来此,亦有诗赞云:“云护岩上佛,泉养厨中僧。”
诗人所说的“岩上佛”,指寺内崖上有历代造像共17龛。最早的是隋开皇七年(587年)八月十五日比丘尼静元等八人造像记,“敬造释迦像四躯,弥勒佛一躯”。此外还有唐乾元二年(759年)佛弟子某“敬造阿弥陀佛一躯”的题记二则,记录了古寺的沧桑历史。
崖西北嵌开成二年(837年)四月的《大唐结金刚之会碑·石弥勒像赞并序》,两文并为一碑,其实是一事,记载了齐州历城县信众创立金刚经会的旧事。开成二年四月一日,齐州城内110人结成金刚经会,约定每次进行法事活动,都要书写一遍《金刚经》,并在固定日期设斋饭供养僧人。刘长清等八人成为邑会的首脑,在此之前,他们与其他齐州显要一起拜般若寺“□方禅师”为师。禅师于大和六年(832年)受灵岩寺之请,住持般若寺,一时声名远达长安。然而拜师后仅三年,禅师就无疾而终。于是刘长清等开窟造像于先师安坐之地,答谢师恩。由此可见,般若寺与灵岩寺有着很深的渊源。
林汲山房话往昔
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四库全书》第一部缮录告成,参与编纂的周永年和翁方纲终于得有闲暇。周永年抚昔追今,不禁感慨万千,遂将珍藏的《林汲山房图》与翁方纲共同鉴赏,翁方纲便题作《林汲山房图二首》与之酬唱。
诗中说道,周永年一直保存着这幅《林汲山房图》,入京的十余年间一直借助此画来思念“林汲山房”,那里山光水色寺庙幽静,实在是个读书藏书的好地方。要说到济南的藏书家,李开先的“藏书万卷楼”和王士禛的“池北书库”也不能和周永年的“林汲山房”相比。况且周永年不仅藏书,而且还著《儒藏说》,阐述书为公用的思想,并付诸实践。他不计私利和桂馥一起在五龙潭兴办“藉书园”,供人借阅,成为我国公共图书馆之父。以至于林汲山房名满天下,“天下士至济南”而“必求所谓林汲山房者矣”。
清代德州书院的山长张庆源,经周氏授意作《林汲山房记》 说:“城之南三十里为白云山,山半为般若寺,寺后为林汲泉。”而“周子尝读书寺中,为屋数椽,名之曰林汲山房。时与二三友人盘桓于泉石间,领略山水真意”。不仅周永年,当时济南泺源书院诸生,都有到佛峪读书的习惯。他们筑精舍于寺旁,将自己的房间冠以雅号,如郝允秀的“松露书屋”、吴玉纶的“爱山庐”等。乾隆十九年(1754年)秋天,泺源书院诸生邀山长沈起元游佛峪,成为当时书院的一件盛事。
周永年之所以自号“林汲山人”,原因就是般若寺东有林汲泉。出寺,峰峦丛中有一个小小的盆地,四周的悬崖就成了它的院墙。中间一峰孤立,状如华不注,峰巅立环翠亭,置身亭中眺望四围,耳之听处,林涛阵阵;目之所及,五彩斑斓。亭北,悬崖上瀑布如纱缥泻,注入池潭,称“浴佛池”;亭东崖半,则林汲泉出。泉水出露之处,汩汩有声,乃佛峪水之源头。盛水时节,泉涌声势浩大,沿石崖漫流如瀑布,与“浴佛池”上瀑布遥相呼应,堪称奇绝。泉上镌“林汲泉”题刻曰:“乾隆乙酉(1765年)曲阜王方田、历下张撰芳、郭小华同来。”
其中,郭小华名敏磬,号“云门外史”,嘉庆九年(1804年)举人,官益都教谕。他文学冠时,工诗善书画。阮元任山东学政时,特别器重他。而周永年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中举人,次年选进士。郭小华等人虽出仕较晚,却于乾隆乙酉至林汲泉,他们和周永年或者相见或者就是般若寺里的学友吧。
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七月,翰林院编修周永年病逝在家中。当年十月十三日,提督山东学政翁方纲到济南就任,念及昔日时光,来到龙洞佛峪踏访林汲山房,于林汲泉畔作诗怀思旧友,说龙洞佛峪的景色比《林汲山房图》还要美丽。龙洞佛峪美色,决非言语所能描绘,正如马国翰诗中所言,即便“景光都在图画中”,也不能表达万一。